“掺了什么?”陈砚舟拿起锅铲,在锅边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我掺的是火候,是脾气,是你小时候挨骂时,你妈躲在厨房门后偷看你的那个眼神。”
他走到金链子面前,语气平平静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你们觉得泼红漆、砸玻璃就很威风?可你们压根不懂,怎么才能让人真正记住一件事——不是靠吓唬,是靠这个味道。”
金链子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他把碗往旁边的破木箱上一放,扭头就走,脚步有些仓促。另外两人面面相觑,迟疑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走出十几步远,那个最先吃面的瘦高个儿突然停下,掏出手机,对着那碗没吃完的面,“咔嚓”拍了一张照片。
陈砚舟没阻拦,也没露出什么表情,只是转回身,把锅刷干净,又重新坐回那个小马扎上。
天色渐渐暗下来,巷口透进来的光变得越来越窄。
他摸出烟盒,叼上一支,“咔哒”一声点燃打火机。
跳动的火苗,映亮了他眉骨上那道淡淡的疤痕,一闪即逝。
巷子对面,几个原本躲在门后看热闹的街坊邻居,这会儿慢慢围拢过来。
“小伙子……”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搓着手,试探地问,“明儿个真开张?”
“嗯。”陈砚舟应了一声。
“那……能给留个电话不?我家老伴儿,多少年睡不踏实了,听人说你这儿做的饭……吃了心里舒坦?”
陈砚舟吐出一口烟,点了点头:“您说号码吧。”
有人递过来纸笔,他记下,随手塞进围裙前面的兜里。
又有人问:“刚才那伙人,以后还来找麻烦咋办?”
“来就来。”他弹了弹烟灰,“白菜没了就炒萝卜,萝卜没了,土豆皮也能炒一顿。”
人群里响起几声低低的笑,气氛缓和了不少。
“其实啊,”一位大婶犹豫着开口,“墙上那四个红字……看着忒瘆人,要不咱帮你擦了去?”
陈砚舟摇了摇头:“先留着吧。”
“为啥呀?”
“等它自个儿掉。”他指了指墙角已经开始卷边剥落的红漆,“脏东西糊得再牢,日子久了,自己就烂了。”
他说完,站起身,把一块手写的木牌子挂到了门口:
“心味餐馆——明日开业。”
锅还坐在灶上,火苗小小的,却没灭。
他坐回小马扎,默默地抽着烟,烟头的光在昏暗中一明一暗。
巷口的风吹进来,卷着尘土的气息,也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饭菜香。
他抬起左手,手腕上空空如也。
但他知道,那柄勺子就在。
灶里的火苗轻轻跳动了一下,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像一颗怎么吹也吹不灭的星。
远处传来小贩收摊的吆喝,不知谁家的孩子拖着长音喊“妈——”,自行车铃铛叮叮当当地响过巷子尽头。
陈砚舟没动弹,只把烟头摁熄在空罐头盒里。
他伸出手,掌心贴了贴微温的锅底。
还行,还能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