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信,又尝了一小口。
味道说不上多好,可一口下去,心里猛地一酸。不是难过,是那种感觉——像小时候生病,母亲整夜守着,一勺一勺喂他米汤时的安静和踏实。
他仰起头,把那股涌上来的哽咽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把剩下的饭都喂给护士,然后把她拖到一处能避雨的岩壁下,盖好找到的急救毯。她的脸色似乎真的好转了一点。
他坐回将熄的火堆旁,没再添柴。
天快亮了,雨势渐收,灰白的光从山巅透下来。他浑身湿透,冷得发抖,可心里却有什么东西烧着了,没灭。
他低头看着锅底粘着的几粒饭,忽然伸出手,把那只银勺轻轻放进了锅里。
“叮”一声轻响,像是小时候听见父亲收工后,把主厨勺挂回铜钩上的声音。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只是看着那把勺。
远处传来一声鸟鸣,清脆地划破了寂静。
他站起身,走到护士身边,翻看她被血污模糊的工作证。单位还能认出:市三院急诊科。
他记下了。
然后,他脱下自己那件早已湿透、磨破了袖口的外衣,盖在她身上,转身朝山上走去。
山路依旧泥泞,他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踩得很实。
走到半途,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山下那个小小的、已经熄灭的灶台。
破锅歪在石头上,银勺还在里面。
他没有回去拿。
他知道,那东西不会再离开他了。
他摸了摸空荡荡的左手腕,继续向上。
山顶的风更猛,吹乱了他的头发。
他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下山的路他不认识,但他知道,只要走下去,总能走到有人的地方。
他现在,只需要一个能开火的厨房。
哪怕再小。
拐过一个弯时,他脚下一滑,踩松了一块石头。
石头滚下去,撞在一截半埋在土里的金属管上,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他低头看去,是一段锈迹斑斑的废弃煤气管道,向着山脚的方向蜿蜒而去。
他蹲下身,用手抹开上面的泥土,发现这管子似乎还很完整,像是某个年代久远、未完工的工程留下的痕迹。
他盯着那根管子,看了许久。
然后,他伸出手,沿着管道延伸的方向,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
像是在循着一条看不见的引线,去寻找一个尚未出现的灶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