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2 / 2)

“我卧底太久……久到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我到底是兵还是贼……”刘建明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穿透枪炮声的力量,“久到他们什么时候在我身上动了手脚,装了这个‘忠诚监测器’,我都快忘了。”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那旋转的齿轮,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诡异。“但就在刚才,开车来的路上……我‘听’到了。听到了它的‘声音’,这整座桥,海底那个工厂……还有这团血肉……它们都在同一个频率上‘说话’。”

他抬起眼,看向黄志诚,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清澈,却也带着深不见底的疲惫:“我是最适合的‘引信’,黄Sir。我的‘信号’,足够强,也足够……‘接近’它们。”

黄志诚愣住了。他看着刘建明,这个他怀疑、提防、斗争了多年的对手和内鬼,此刻却展现出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姿态。所有的恩怨,在眼前这席卷整个世界的疯狂面前,突然变得无比渺小和可笑。

“你……”黄志诚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

“带他们走。”刘建明不再看他,转身面向那箱血肉炸弹,语气不容置疑,“这是唯一的机会。炸掉这连接点,至少能延缓它的进程……给其他人……多一点时间。”

说完,他不再犹豫,双手猛地插入那团暗红色的、脉动着的血肉之中!

“呃——!”一声压抑的痛苦闷哼从刘建明喉间挤出。那团血肉仿佛找到了渴望已久的宿主,瞬间活跃起来,无数细密的、如同金属丝般的触须从他的指缝、手腕迅速向上蔓延,刺破皮肤,扎入血肉,与他体内的那个齿轮装置产生共鸣。暗红色的光芒从炸弹内部亮起,越来越盛,如同一个正在被点燃的心脏。刘建明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蠕动,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中倒映出的不再是眼前的景象,而是某种超越凡人理解维度的、混乱而恐怖的图景。

黄志诚猛地回过神来。他看到刘建明身体与那血肉炸弹融合的恐怖过程,看到他那因承受巨大痛苦而扭曲却异常平静的脸,知道一切已无法挽回。

“撤!所有人!立刻撤退!”黄志诚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撕裂了空气。

幸存的o记队员们且战且退,冲向还能发动的车辆。黄志诚最后一个跳上车,关上车门的瞬间,他最后看了一眼刘建明的背影。

那个曾经风度翩翩、游走于黑白之间的高级警司,此刻半个身体已经被暗红色的血肉和闪烁的金属丝线包裹,如同一个正在献祭自身以完成某种邪恶仪式的祭司。但他站得笔直。

车辆引擎咆哮,疯狂地倒车,撞开拦路的障碍,朝着来路疾驰。

桥面上,枪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歇。那些狂信徒似乎也感知到了什么,停止了攻击,纷纷跪倒在地,朝着刘建明和那团越来越亮的光源顶礼膜拜,口中诵经的声音变得更加高亢、癫狂。

刘建明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撕扯、拉长,融入一个浩瀚、冰冷、完全由机械逻辑和古老恶意构成的意识洪流之中。通过这血肉炸弹与桥梁、与海底工厂的连接,他的“感知”被无限放大,向下,向下,穿透了厚重的钢骨混凝土,穿透了浑浊的海水,一直抵达那黑暗的海床。

他“看”到了。

在无数锈蚀触手的拱卫之下,在拉莱耶工厂那片扭曲建筑群的最深处,所谓的“锈蚀之主”的真容。

那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生物形态。那是一个巨大到无法形容的、缓慢旋转的涡轮。

它由无数报废汽车的残骸、沉船的碎片、工业垃圾、以及……难以计数的、纠缠扭曲的人类和非人尸骸,在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下,熔铸、压缩、锻造而成。涡轮的叶片是断裂的轮船龙骨和高速公路隔音板,上面沾满了贝壳和凝固的黑色油污;它的轴心是一根扭曲的、如同脊椎般的巨大金属柱,上面挂满了如同神经束般的锈蚀电缆;每一个啮合的齿轮缝隙间,都填塞着破碎的骨骼和凝固的暗红色物质。它静静地躺在海底,如同一个沉睡(或是早已死亡)的巨型机械心脏,每一次搏动,都释放出令现实扭曲、让物质锈蚀、将秩序归于混沌的无形波纹。

这就是真相。不是神明,不是恶魔,而是一个冰冷、庞大、毫无意义、仅仅遵循着“锈蚀”与“重组”这一本能法则的宇宙垃圾堆,一个吞噬文明造物与生命、将其转化为自身养料的……终极废料场。

香港的繁华,人类的爱恨情仇,警察与黑帮的博弈,他刘建明一生的挣扎与伪装……在这巨大的、由废弃物和尸骸构成的涡轮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卑微、且毫无意义。

“原来……我卧底半世……”刘建明的意识碎片,在那澎湃的能量和信息的冲刷下,凝聚成最后一道清晰的思绪,如同叹息,又如同解脱。

“最后要炸嘅唔系黑帮……系呢个世界嘅……真相。”

下一刻,极致的暗红色光芒从他体内,从整个青马大桥的结构内部爆发出来,吞噬了一切。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只有一声仿佛来自远古、又仿佛来自未来的、巨大而沉闷的金属断裂的哀鸣。紧接着,是无数齿轮崩碎、钢铁扭曲、以及某种庞大活物濒死时发出的、非人所能理解的凄厉尖啸。

暗红色的能量波以青马大桥为中心,呈环形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所过之处,海面瞬间凝固如同铁板,天空的云层被染上不祥的锈色。

黄志诚坐在疾驰的车上,透过后视镜,看着那暗红色的光芒吞噬了整座大桥的轮廓,看着那巨大的锈蚀触手在光芒中崩解、断裂,沉入沸腾的海水。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桥,断了。

代价是一个纠缠了他半生的对手,和他所认知的整个世界,那看似坚固,实则脆弱不堪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