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终局·我们全是零件》
维多利亚港的海水,已不再是水。
那是粘稠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油污,表面漂浮着细碎的齿轮、断裂的电路板和偶尔翻滚上来的、半机械化的尸骸。天空被无尽的铁锈色云层覆盖,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云层中不是雷鸣,而是亿万齿轮相互摩擦、咬合的轰鸣,永无止境,那是“锈蚀之主”降临此世的心跳声。
曾经灯火璀璨的港岛,如今只剩扭曲的钢铁丛林。中环的摩天大楼像被无形巨手拧成的麻花,裸露的钢筋如同垂死的触手,缠绕着、延伸着。霓虹灯牌时而短路般闪烁,映照出在街道上蹒跚行走的“新人类”——他们的身体或多或少被金属替代,眼神空洞,口中无意识地重复着同一段箴言:“血肉苦弱,钢铁永恒。”
在已然半机械化的湾仔会议中心屋顶,残存的最后抵抗者们,正面临终极的抉择。
陈浩南站在那里,曾经的洪兴龙头,如今衣衫褴褛,左臂齐肩而断,伤口处被临时用锈蚀的钢管和电线粗糙地接上,勉强形成一个可活动的义肢。他手中,紧紧握着那根象征洪兴权柄的龙头棍。只是此刻的龙头棍,也早已不复原貌,棍身一半是原本的木纹,另一半却覆盖着冰冷的、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的暗金色金属,龙头的双眼闪烁着不详的红光。
他的身边,是仅存的伙伴。
赛博道士林正英,道袍破碎,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由微型电路构成的符箓纹身,这些纹身正明灭不定地闪烁着,对抗着无所不在的锈蚀污染。他手中托着一个罗盘,但罗盘的指针早已崩碎,悬浮在盘面上的,是山鸡遗留下的那颗罗盘义眼,正投射出最后两幅不断摇曳、濒临崩溃的全息影像。
一幅影像,是“永恒零件化”。影像中,香港的所有建筑、街道、乃至每一个人类,都完美地整合进一个无比庞大、精密运行的机械巨构中。人们面无表情,但动作高效协调,如同钟表内的齿轮,无悲无喜,无生无死,达到了另一种形式的“永恒”。这是“锈蚀之主”承诺的,没有痛苦、没有纷争的机械净土。
另一幅影像,是“存在彻底删除”。影像中,一道无法形容的、由无数跳跃的符文和数据流构成的能量风暴(SSd符咒)以维多利亚港为中心爆发,所过之处,建筑、街道、人类、记忆、历史……一切关于香港的痕迹,都被抹除,还原成最基本的粒子,仿佛从未在时空中存在过。地球依旧转动,只是再无人记得东方之珠。
“这就是……最后的选择?”说话的是三元,曾经的陀枪师姐,如今她的右眼改造成了狙击镜,手臂是冰冷的合金,但眼神深处,属于人类的火焰尚未完全熄灭。她的符咒子弹早已打光,此刻能做的,只是紧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警用左轮。
黄志诚督察靠在一根断裂的承重柱上,胸口一个巨大的窟窿,隐约可见内部跳动着的、半机械化的脏器。他咳出一口混着黑色机油的血液,嘶哑道:“要么,大家一起变成行尸走肉的零件,要么……就当我们,从未存在过。嘿,真是……讽刺。”他想起了多年前在天台与陈永仁的对话,那时的黑白界限,与此刻相比,简直如同儿戏。
刘建明站在阴影里,他的身体机械化程度最高,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他的意识在警方的忠诚、黑帮的过往以及无孔不入的“锈蚀低语”中挣扎。他缓缓抬起金属手掌,看着掌心不断开合的接口,低声道:“删除……是不是就意味着,所有的罪,所有的选择,都可以一笔勾销?”他的声音带着电子合成的杂音,听不出情绪。
林正英艰难地维持着义眼的投影,汗水混着血水从他额头滑落,滴在屋顶的金属板上,瞬间蒸发。“SSd符咒,是以香火信仰、地脉龙气,加上现代数据流为引,引爆时空基底的禁忌之术。一旦启动,代价就是‘存在’本身。我们所有人,关于这里的一切记忆、记录,都会消失。但……能阻止祂完全降临,保住这个世界。”
“保住一个没有我们的世界?”陈浩南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生锈的铁片摩擦。他抬起那只半机械的义肢,指向楼下街道上那些徘徊的“零件”居民,“然后呢?让他们,不,是让我们,都变成那样?这就是洪兴兄弟用命换来的结局?这就是山鸡、包皮、巢皮……他们想要的永恒?”
屋顶陷入死寂。只有齿轮的轰鸣,和风中传来的、如同祭祀合唱般的机械箴言,在无情地挤压着他们最后的思考空间。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会议中心下方的地面猛地裂开,巨大的、由无数生锈车辆和钢筋缠绕构成的“触手”破土而出,直冲屋顶!触手的顶端,是一个扭曲的人形,依稀能辨认出是早已疯狂的蒋天生,他的胸膛完全敞开,那颗黄铜齿轮心脏疯狂转动,发出蒸汽机般的咆哮!
“加入我们!浩南!成为永恒的一部分!”蒋天生的声音不再是人类声带发出,而是直接震荡空气的机械波。
“开火!”三元怒吼,残存的抵抗者们用最后的力量倾泻着微不足道的弹药。
林正英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罗盘义眼上,义眼红光暴涨,射出一道炽热的能量束,暂时挡住了触手的冲击。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垂死挣扎。锈蚀之主的本体,那庞大的意志,正透过蒋天生这个载体,施加着最后的压力。选择,必须立刻做出。
陈浩南低头,看着手中半木半金的龙头棍。木制的那部分,仿佛还能感受到洪兴历代龙头的体温,感受到兄弟们的热血;金属的那部分,则传来冰冷的、诱惑的低语,承诺着力量与不朽。
他想起了山鸡临死前的话:“睇真d…香港早就死咗…”
他想起了大飞在精神病院的狂笑:“我癫?你睇下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