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住山鸡脖子的机械义臂猛地一僵,五指的力量出现了瞬间的松动。山鸡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用尽最后的力气,配合着陈浩南的拉扯,终于将那只金属手掌从自己的脖子上掰开了一丝缝隙,贪婪地吸入一口带着铁锈味的空气。
然而,这粗暴的干扰,如同用重锤敲击一个病人的大脑,引发了整个城寨“活体”的剧烈排斥反应。
“嗡鸣”声陡然变得尖锐、刺耳,仿佛亿万只金属蜜蜂在同时振翅。
地窖的墙壁——那些由砖块、混凝土、木板和不明金属胡乱拼凑而成的墙面——开始剧烈地颤抖。紧接着,在陈浩南、大飞和小犹太惊骇的目光中,墙壁的缝隙里,不再是渗出黏滑的“羊水”,而是涌出了浓稠的、暗红色的、散发着铁锈与血腥混合气味的液体!
它们如同眼泪,又如同血液,从墙壁的每一道裂缝、每一个孔洞中汩汩流出,顺着斑驳的墙面蜿蜒而下,汇聚成一道道细小的溪流,浸湿了地面,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温热感。
九龙城寨,在流血泪。
“我……我顶……”大飞看着自己引发的一切,连粗口都说得有些艰难。
但这恐怖的景象,仅仅是开始。
地底传来的震动越来越剧烈,从翻身变成了挣扎。那低沉的嗡鸣被一种新的声音覆盖、取代——一种尖锐的、仿佛用金属刮擦玻璃,又夹杂着某种生物啼哭的诡异哭声!
“哇——锵——哇——锵——”
这哭声具有一种可怕的魔力。地窖里,小犹太那几台疯狂运转的电脑显示器,屏幕上的图像瞬间扭曲、破碎,然后猛地熄灭,机箱缝隙里冒出一缕青烟。但紧接着,熄灭的屏幕内部,电路板上竟然凭空生长出细小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蕨类植物,它们的叶片如同微小的齿轮,在哭声的韵律中缓缓开合。
大飞的干扰电台,真空管接连爆裂,火花四溅,外壳上迅速覆盖了一层铜绿色的锈迹,仿佛在几秒钟内经历了数百年的时光。
哭声穿透层层阻隔,向着整个城寨,乃至城寨外的世界扩散。
城寨内部,所有仍亮着的灯泡一盏接一盏地炸裂。那些老旧的电视、收音机,无论是否接通电源,屏幕上都开始疯狂闪烁拉莱耶的工厂幻象,喇叭里溢出无法理解的疯狂呓语。暴露在空气中的电缆,绝缘皮迅速龟裂脱落,内部的金属导线如同拥有了生命般扭动、生长,顶端开出闪烁着电火花的、扭曲的金属花朵。
哭声能让电路板开花!
“地底……地底有嘢要上来了!”小犹太抱着头,蜷缩在还在冒烟的电脑旁,声音带着哭腔。
陈浩南猛地望向地窖入口处的黑暗,握紧了手中的砍刀。山鸡瘫在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咳嗽,看着自己那只暂时瘫痪、但指尖仍在微微抽动的义臂,眼中充满了恐惧与难以置信。
“轰隆——!!”
地窖前方不远处的街道地面猛地炸开!碎石、泥土和断裂的电缆如同火山喷发般被抛向空中。一个巨大的、缠绕着无数锈蚀钢筋和仍闪烁着电火花的粗大电缆的东西,从破开的地底深渊中,缓缓地、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升了上来。
那是一个……婴儿。
一个巨大无比的、由斑驳锈蚀的钢铁、黄铜管道、破碎的陶瓷绝缘子以及仍在搏动的、仿佛血肉与橡胶混合的怪异材质构成的钢铁婴儿!
它的身躯如同一个废弃的锅炉,布满了铆钉和焊缝缝隙,从缝隙中渗出暗红色的“血泪”。它的头部比例巨大,没有眼睛,只有两个不断旋转的、如同老式摄像机镜头般的空洞。它的嘴巴大张着,发出那混合着金属摩擦与生物啼哭的恐怖声音——“哇——锵——”。
而它的“脐带”,则是一条由无数粗细不一、闪烁着各色信号灯的电缆和生锈的金属管道扭曲缠绕而成的巨大柱状物,深深连接着地底无尽的黑暗,仿佛仍在从“母体”——那沉睡中的锈蚀之主——身上汲取着养料。
这恐怖的旧神幼体,升上地面后,似乎被周围弥漫的“哭声之花”所吸引。它笨拙地、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转动那庞大的金属头颅,伸出一只由弯曲钢筋和液压杆构成的“手臂”,随意地抓起一把从炸裂的变压器中生长出来的、盛开着电火花的金属藤蔓,塞进那张发出哭声的“嘴”里。
“咔嚓……滋啦……”
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响起,电火花在它口中爆裂,仿佛那是世间最美味的零食。
它在啃食电缆维生。
钢铁婴儿似乎满足于这顿“点心”,但它那镜头般的双眼,却缓缓地、带着某种初生却无比古老的恶意,转向了地窖入口处,那几个渺小的、见证了它降临的……“病毒”。
“哇——锵——!!”
哭声陡然变得更加尖锐,充满了被惊扰的暴怒。
陈浩南深吸一口气,将砍刀横在身前,挡在了瘫软的山鸡和崩溃的小犹太前面。大飞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着油污和血水的汗,捡起地上那根已经弯曲的铁管,眼中再次燃起混不吝的疯狂。
“屌!乜嘢怪物细路哥啊!识唔识尊重长辈啊!”
黑暗的地窖入口外,是哭泣的、流淌着血泪的活体城寨,以及那刚刚诞生、以钢铁与电流为食的旧神幼体。在这绝望的啼哭与金属的开花中,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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