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谱?”陈浩南皱眉。
“系!”林正英深吸一口气,指向罗盘上那些光点构成的轨迹,“你睇呢的节点,呢的起伏同重复……唔会错,呢系《黄衣之王》第一幕的咏叹调,《星辰失所》的旋律!”
《黄衣之王》,那本禁忌的戏剧,传说聆听其内容都会导致疯狂。而现在,这片覆盖海底的巨型齿轮阵,竟然在用它的转动,无声地演奏着其中的乐章!这是何等疯狂而亵渎的仪式!
仿佛是为了印证林正英的话语,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暗了下来。
不是普通的夜幕降临,而是一种带着污浊色调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然后,所有人,无论是岸上的陈浩南、林正英,还是远处避难所中通过窗户窥视的市民,都看到了让他们灵魂冻结的一幕——
月亮,升起来了。
但那不再是人们熟悉的、皎洁或昏黄的月亮。
一轮巨大的、如同齿轮般的轮廓,清晰地烙印在了月亮表面!仿佛有一个无形的、由宇宙尺度构成的巨大齿轮模具,狠狠地压印在了月亮之上,将其变成了一个冰冷、残酷的机械部件。月面的环形山和阴影,构成了齿轮上凹凸不平的齿牙,散发着一种锈蚀的、暗红色的光芒。
齿轮啃食月亮。
“齿轮食月……”三元失声喃喃,手中的符枪微微颤抖。
就在月亮被“锈蚀”成齿轮形状的瞬间——
“滋啦——!!!”
全香港,所有尚在运行的电子设备——手机、电视、电脑、收音机、街头的广告屏幕、医院的监护仪……甚至是一些人植入的简陋义体——在同一时刻,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尖锐至极的电子杂音!
这杂音如同亿万只金属昆虫在同时振翅,又像是指甲刮擦着生锈的铁皮,瞬间淹没了所有的声音,冲击着每一个人的鼓膜与神经。
恐慌达到了顶点。
然而,在这片毁灭性的杂音中,一些对声音敏感的人,或者像林正英这样拥有特殊感知能力的人,隐约捕捉到杂音底层似乎隐藏着某种规律。
林正英脸色一变,迅速从道袍内袋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经过符文强化的便携式音频采集器,将其对准空中。采集器的指示灯疯狂闪烁,过滤着层层杂音。
陈浩南和其他人也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他。
几分钟后,那席卷全港的恐怖杂音如同它出现时一样,突兀地消失了。世界陷入一种诡异的、令人不安的死寂,只有海底齿轮阵那低沉而持续的“嘎吱”声,仿佛永恒的背景音。
林正英的手指在采集器的小屏幕上快速滑动,进行着降噪和解码。他的动作越来越快,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终于,一段被剥离出来的、清晰而冰冷的音频,从采集器的微型扬声器中播放出来。那是一个他们所有人都无比熟悉的声音,属于那个曾经掌控洪兴,心脏是一颗黄铜齿轮的男人——
蒋天生的声音。
没有往日的沉稳与威严,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嘲弄:
“我哋都系螺丝钉。”
话音落下的瞬间,陈浩南手中的罗盘义眼猛地变得滚烫,仿佛要烙进他的血肉之中。他低头看去,只见义眼的玻璃晶片上,不再是复杂的数据流,而是清晰地映照出海底齿轮阵中央的景象——在那里,无数荧光绿黏液的源头,一个由无数细小齿轮构成的、类似人脸的模糊轮廓,正在缓缓浮现,它的“嘴巴”位置,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正在吞噬一切光线的漩涡。
蒋天生的最后遗言,不是忏悔,不是警告,而是一句终极的、将所有人的挣扎与存在意义彻底否定的判词。
他们,或许连同整个香港,都只是某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冰冷机械上的一颗……螺丝钉。
海风依旧在吹,带着锈蚀与黏液的味道。
齿轮依旧在转,演奏着亵渎的乐章。
月亮依旧散发着锈红色的、齿轮状的光芒。
而希望,在这一刻,似乎比维多利亚港裸露出的海床,更加干涸,更加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