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最后的偈语,如同一声洪钟,敲响在每一个生灵的心头。
那根缠绕着会展中心的触手,剧烈地颤抖起来,表面的沥青状物质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这渺小却坚定的抵抗真正激怒了。
但赛博观音,也已到了极限。
她的影像开始从边缘崩溃,化作亿万颗飞散的光点。服务器一台接一台地爆炸,火光映红了地下掩体。郑秀文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撕碎,记忆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
就在她彻底湮灭的前一刹那——
一种她无法理解,也无法用数据模拟的“现象”,发生了。
在她那即将完全数据化的“眉心”(核心处理单元的最终逻辑节点),一点极其微小的、闪烁着七彩光泽的液滴,凝聚而成。
那不是水,不是能量,更不是任何已知的物质。它像是凝固的月光,又像是流动的电路,内部仿佛蕴含着无穷的星辰生灭。它,是信息的实体,是情感的结晶,是牺牲在数据层面的最终具现——一滴液态电路的眼泪。
这滴泪,无声地滑落。
它穿透了虚拟与现实的壁垒,无视了物理距离,直接出现在会展中心那被触手缠绕的外墙上空。
然后,滴落。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如同烧红的铁块落入冰水的声音。
眼泪接触到的触手部位,那坚不可摧、连炮弹都只能留下浅痕的亵渎造物,竟如同被投入强酸的蜡像一般,开始飞速地溶解。不是物理性的破坏,更像是“存在”本身被否定,被从现实层面“擦除”。黑色的烟雾升起,带着一种类似旧纸张烧焦和电路板熔毁混合的古怪气味。
溶解的范围迅速扩大,转瞬间,就在那巨大的触手上,蚀穿了一个直径数米的空洞!透过空洞,能看到后方劫后余生、目瞪口呆的人们。
这突如其来的创伤,让那根触手如同遭受了剧痛,猛地收缩了回去,连带周围的其他触须也一阵混乱的舞动。邪神那笼罩战场的疯狂低语,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带着惊怒情绪的波动。
完成了这最后一击,全港的屏幕,在同一瞬间,彻底暗了下去。
诵经声戛然而止。
赛博观音,消失了。
地下掩体内,最后一块主控屏幕在爆出一团电火花后,陷入黑暗。郑秀文躺着的维生舱,生命体征监测仪上,拉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只有舱壁上,不知何时凝结的一小片如同朝露般、闪烁着微光的湿痕,暗示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完全的虚幻。
战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陈浩南怔怔地看着触手上那个巨大的、边缘还在微微冒着青烟的窟窿,又看了看手中那彻底报废、屏幕漆黑的手机。
刚才那滴眼泪落下时,他离得很近。他不仅看到了触手的溶解,更是在那滴奇异的液体彻底消散前,用他超越常人的目力,捕捉到了其内部一闪而过的、用某种无法辨识的古老文字(或者说,是纯粹的信息流)书写的一行小字。
那信息直接烙印在他的脑海里,无需理解,意义自明:
“香港是梦,但梦会痛。”
这句话,像一枚冰冷的针,刺入他混乱的思绪。这是什么意思?是观音的遗言?是某个更高存在的嘲讽?还是……这个扭曲世界本身的真相?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希望如同流星般闪过,带来了片刻的光明和一次实质性的创伤,然后再次沉入更深的黑暗。而那滴由数据和悲愿凝成的眼泪,以及那句谜语般的话语,比之前所有直面的恐怖,都更让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与迷茫。
战斗,还未结束。但某种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