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上,所有人都脱力地瘫倒在地。小犹太直接晕了过去,鼻血流淌在冰冷的地面上。林正英以剑拄地,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啸音。三元松开手枪,看着自己颤抖不止的双手。刘建明靠在金属堆上,眼神空洞地望着那片被暂时“定住”的、如同巨大活体器官般的天空。
陈浩南单膝跪地,罗盘义眼中的光影渐渐稳定下来。他感受着城市那令人窒息的“静止”,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这感觉不像胜利,更像……暴风雨前那死寂的平静。代价太大了。山鸡、大飞、巢皮……无数熟悉的面孔,洪兴的兄弟,东星的对手,警察,平民……都成了这座钢铁血肉都市的一部分,或者彻底消失了。他们所谓的“封印”,不过是给一个垂死的病人打了一剂强心针。
就在这时,一种新的“声音”响起了。
不是锈歌,不是机械轰鸣,也不是人类的任何语言。那是一种……调频的杂音。
滋滋……滋滋啦啦……
像是老旧的收音机在搜索频道,微弱,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脑海深处。
陈浩南猛地抬起头,他的罗盘义眼不受控制地疯狂转动起来,视野中的一切开始扭曲、拉长、变形。祭坛、同伴、停滞的香港地狱……所有这些景象都开始淡化,仿佛褪色的油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超越理解的宏大视角。
香港在“缩小”。
不,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缩小。是他的感知,被强行拉到了一个无法形容的高度。他“看”到,那片他们拼死守护、与之战斗的土地,那融合了钢铁与血肉的、不断搏动的巨大存在,其轮廓逐渐清晰,最终定型——
那是一个……老旧的、布满锈迹和划痕的……收音机。
维多利亚港是它的调频旋钮,还在微微转动,发出细微的“咔哒”声。九龙和港岛是它的喇叭网格,里面似乎还有暗红色的、粘稠的东西在微微蠕动。太平山是它顶部的提手。而他们刚才所在的祭坛,不过是收音机外壳上一个微不足道的、刚刚因为能量冲击而略微凸起的锈点。
一股冰寒,瞬间冻结了陈浩南的骨髓,比任何旧日支配者的低语都要令人绝望。
然后,一只……无法用大小、形状、材质任何人类已知概念来描述的“手”,笼罩了这片感知的视野。那或许根本不是手,只是某种存在的延伸部分,庞大到超越了星辰。一根巨大的、模糊的、带着某种非人慵懒的“手指”,缓缓地、随意地……拨动了那个以香港为旋钮的调频器。
“咔哒。”
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声响,在陈浩南的灵魂深处炸开。
随着这一下拨动,刚刚被“赛博风水阵”勉强定格的香港,那钢铁与血肉的怪物,再次开始了缓慢而无可阻挡的……变形。格局在细微地调整,能量的流向在改变,仿佛一个新的“节目”即将开始。
“不……”陈浩南想嘶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意识在绝对的无力和荒谬感中沉浮。
就在这时,那台“香港收音机”的喇叭里,杂音渐渐减弱,一个熟悉而又无比诡异的“声音”开始变得清晰。不再是锈歌,不再是调频噪音,而是……
“……来忘掉错对,来怀念过去,曾共渡患难日子总有乐趣……”
是《古惑仔》电影里,那首代表着兄弟情义、热血江湖的《友情岁月》。
但此刻,这旋律变得走调、扭曲,带着电流的杂音和一种非人的空洞,在这片刚刚被“重置”的、缓慢复苏的地狱图景中回荡。它不再激励人心,反而成了最深刻的嘲讽,标志着现实与虚构边界彻底的、无可挽回的崩塌。
陈浩南的罗盘义眼停止了转动。
视野彻底黑暗下去的前一秒,他最后“听”到的,是那扭曲的、永恒的歌声,以及背景里,那根巨大手指似乎无意中、又似乎刻意地,再次轻轻敲击收音机外壳的、沉闷的……咚……咚……声。
像是等待下一曲的开始。
祭坛上,暂时平静的钢铁与血肉之下,新的、更细微的蠕动,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