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再是《无间道》里那座象征着命运与身份的天台，而是升维（或者说降维）成了赛博克苏鲁版的数据炼狱。他们脚下踩着的不是坚实的水泥地，而是时而虚幻、时而凝结为钢铁的数据洪流。周围不再是维多利亚港的风，而是无数信息碎片呼啸形成的风暴。
黄志诚躲在一个倾倒的机柜后面，喘着粗气，他的手臂被一道擦过的数据流灼伤，伤口没有流血，反而呈现出电路板烧焦的痕迹。刘建明则如同鬼魅，在数据光影间穿梭，他的动作精准得不似人类，每一次射击都带着冰冷的计算。
“黄Sir，放弃吧。你的挣扎，你的牺牲，都已经被记录，都将是主数据库里一行无关紧要的日志。”刘建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日志？我今日就写低你嘅结局！”黄志诚怒吼着，猛地探身，将左轮里最后的子弹倾泻而出。
同一时间，刘建明的子弹也到了。
一颗子弹擦着黄志诚的额头飞过，带走了一缕头发，另一颗则直接命中了他的胸口。
黄志诚身体剧震，但他没有倒下。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弹孔——没有鲜血涌出，只有细密的、如同电路般的金色纹路从弹孔周围蔓延开来，暂时封住了伤口。这是赛博道士留下的最后保命符箓在起作用，但也撑不了多久。
而他对刘建明射出的最后一颗子弹，在飞行过程中，再次发生了异变。它穿透了一道扭曲的数据屏障，弹头竟然开始吸收周围逸散的数据流，变得炽热、明亮，最终变成了一颗燃烧着绿色火焰、表面浮现出无数微小符文的能量体！
这颗变异的子弹，以超越物理限制的速度，瞬间击中了刘建明正在操作的控制台。
“不——！”刘建明第一次发出了失态的咆哮。
“轰——！！！”
控制台猛地爆炸开来，不是火焰和碎片，而是失控的数据风暴。惨绿色的光柱扭曲、崩断，屏幕上的齿轮触手标志发出刺耳的、仿佛亿万齿轮同时崩碎的哀鸣，然后碎裂成无数像素点。整个机房的光线明灭不定，那些机械触手如同被抽去了灵魂，瞬间僵直，然后哗啦啦地碎裂成一堆真正的、毫无生机的废铁。
数据传输，被强行中断了。
刘建明被爆炸的冲击波掀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后面的服务器架上。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身体似乎失去了部分控制，动作变得僵硬而不协调。他低头，看到自己制服的胸口，被黄志诚那颗变异子弹的余波灼出了一个焦黑的洞，洞口边缘，细小的齿轮和线路正不受控制地蹦跳出来，闪烁着短路的电火花。
黄志诚拖着濒死的身体，一步步走向刘建明。每走一步，胸口的金色电路纹路就暗淡一分。
刘建明抬起头，看着逼近的黄志诚，他脸上的平静和嘲弄终于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认知崩塌的疯狂。他的电子眼瞳孔中，数据流如同雪崩般混乱。
“你……你打断了‘神圣回归’……”他的声音变得沙哑，夹杂着电流的杂音，“你知唔知你做了乜嘢？我哋……我哋本来可以成为永恒数据的一部分……现在……现在只会被当作错误代码……被……被‘格式化’……”
他猛地抓住黄志诚的裤脚，眼中充满了最后的、属于“人类”的绝望和哀求。
“黄Sir……救……救我……我唔想消失……我唔想……”
黄志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个纠缠了他半生，亦敌亦友，最终走向非人之路的内鬼。他的眼神复杂，有恨，有怜悯，更有一种超脱一切的疲惫。
他缓缓举起已经空膛的左轮，用冰冷的枪口抵住了刘建明的额头。
刘建明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仿佛看到了最终的归宿。他不再哀求，反而露出一个极其惨淡、破碎的笑容，用尽最后的气力，嘶吼出那句贯穿他无间命运的、亵渎的真相：
“三年……又三年……黄Sir，你估下，我哋……究竟系乜嘢？”
他顿了顿，瞳孔中的光芒急速消散，最终汇成一句让黄志诚，也让所有隐约听到这句话的幸存者，灵魂冻结的绝叫：
“我哋……都系祂硬盘里的0和1啊！”
“砰！”
黄志诚扣下了扳机。
撞针空击的声音，在突然陷入死寂的机房中，显得格外清脆，也格外空洞。
刘建明脸上的表情凝固了，那混杂着绝望、嘲讽、解脱和最终确认的疯狂，永远定格。然后，他的身体从被黄志诚击中的部位开始，迅速“数据化”——分解成无数飞舞的“0”和“1”，这些数字闪烁了几下，便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砾，彻底消失在了空气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黄志诚握着空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机房彻底安静下来，只有少数几台幸存的服务器，发出苟延残喘的低鸣。应急灯的红光不再闪烁，稳定地投射下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赢了？阻止了数据的最终上传？
或许吧。
但他耳边，依旧回荡着刘建明临死前的惨嚎。那句“硬盘里的0和1”，像最恶毒的诅咒，钻入他的脑海，侵蚀着他作为“人”的最后认知。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掌心。在稳定的红光下，皮肤的纹理似乎……有些模糊？仿佛随时会分解成无数微小的像素点。
一股前所未有的、源自存在本身的冰冷恐惧，终于彻底淹没了他。
O记的档案保住了吗？或许。
但警察黄志诚，以及他所认知的那个“现实”，或许早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时刻，就已经……崩溃了。
他站在那里，如同一尊正在风化的石像，在末日后的寂静里，等待着最终的“格式化”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