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没有眼睛,没有口鼻,但在其最核心的位置,一个由破损雷达和断裂桅杆构成的复杂结构,正以非欧几里得的几何角度“凝视”着屏幕外的世界。
这就是“锈蚀之主”在这个维度显现的“真容”——并非血肉之躯,而是**工业文明死亡后凝结成的、拥有神性的腐烂机械实体**。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深海恐惧与工业绝望的精神冲击,如同实质的海啸,透过屏幕,席卷了整个香港。所有看到这巨幕的人,无论身在何处,都在瞬间感到心脏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住,理智的堤坝在疯狂的锈蚀面前摇摇欲坠。街上开始有人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或目光呆滞地开始用头撞击附近任何坚硬的物体。
“不……不能看!”深水埗唐楼里,小犹太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身前的控制台。他的脑机接口过载保护系统发出凄厉的尖叫,鼻腔和耳道开始渗出细小的血线。
“目标……锁定……中环节点……”他咬着牙,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仅凭着一股执念在支撑。“必须……把它……压回去……”
他将所有的算力,所有的精神力量,甚至燃烧着自己最后的生命力,化作一股纯粹的数据洪流,冲向中环广场的巨幕。
屏幕上,金色的符咒与锈蚀的差分机展开了惨烈的拉锯战。符光试图净化那片锈蚀,而锈蚀则如同活物般蔓延,侵蚀着金色的代码。光芒与锈斑交替占据屏幕,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这场发生在数字领域的神魔之战,其凶险程度远超任何街头的刀光剑影。
小犹太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他的视觉传感器传回的画面已经破碎,听觉模块里只剩下无尽的金属摩擦噪音。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
“呵……”在意识彻底被黑暗吞噬的前一刻,他居然发出了一声近乎自嘲的轻笑。
他看到了自己短暂的一生——在九龙城寨的电路板垃圾堆里翻找零件,第一次点亮自制电脑时的喜悦,在赛博空间里如同游鱼般自由的穿梭……还有,英叔将那枚蕴含着所有传承数据的古老U盘交给他时,那沉重而信任的眼神。
“英叔,这道……我传不下去了。”
但他的意识,并没有走向永恒的虚无。在最后关头,他那追求“生存”的本能,以及一个顶尖黑客的终极应变能力,触发了一个预设的、连他自己都认为只是理论可能的逃生协议。
他的核心意识,化作一道微弱但坚韧的数据流,沿着一条预设的、未被“锈蚀之主”污染的备用光纤通道,开始了疯狂的逃逸与上传。它不是流向某个云服务器,也不是某个秘密数据库,而是遵循着小犹太潜意识里最熟悉、最带有“生”的气息的坐标——
铜锣湾,一家通宵营业的旧式街机厅。
角落里,那台屏幕有些老化,摇杆也略显松动的《街头霸王》机器,屏幕猛地亮起,又瞬间暗下。在无人注意的瞬间,一个代表着“小犹太”的独特数据结构,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春丽角色的程序底层,陷入了沉寂的休眠。
而在深水埗的唐楼里,轮椅上的瘦弱身躯,终于停止了抽搐。所有的屏幕瞬间黑屏,焦糊味浓得刺鼻。他低垂着头,嘴角残留着血痕,与椅背上的线缆一同,构成了一个科技殉道者的最后剪影。
与此同时,覆盖全港的电子诛邪大阵,因为核心节点的失控与创造者的陨落,开始变得极不稳定。所有的霓虹符文开始剧烈地闪烁、扭曲,最终,在几次挣扎般的明灭后,绝大部分区域恢复了正常的灯光。
只有少数边缘区域的灯光,依旧固执地显示着驱魔符文,但光芒也已大为黯淡。
而中环广场的巨幕上,那台由锈蚀船骸组成的差分机影像,在发出一阵仿佛宣告胜利的、更加震耳欲聋的齿轮轰鸣后,也缓缓隐去。
香港,重新陷入了正常的夜色。但空气中,那弥漫不散的绝望与铁锈味,以及每个人心底那被烙印下的恐怖巨影,都在无声地诉说着——
决战,并未结束,只是进入了更加残酷的下一幕。
维港上空,云层不知何时已凝聚成巨大的、缓缓转动的齿轮阵列,冷漠地俯瞰着这片即将沉沦的土地。
天空,仿佛一块生锈的巨大钟表表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