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一个信号。
天台上,凡是被血迹沾染到的金属物品——废弃的螺丝、生锈的铁钉、甚至警员装备上不慎蹭到的金属扣——都开始发生类似的异变。一只只形态大同小异的齿轮稻雀破“壳”而出,它们发出混乱而疯狂的鸣叫,在空中聚集成一小片暗红色的、死亡的风暴,朝着最近的活物——那些警员们——发起了攻击!
“后退!集中火力!打掉这些鬼东西!”黄志诚一边举枪射击,一边大吼。子弹打在稻雀身上,迸射出火星和粘稠的暗红色液体,但它们的数量太多,速度太快,而且似乎对疼痛毫无感觉。
一时间,天台上乱作一团。枪声、稻雀的嘶鸣、警员的怒吼与受伤的闷哼交织在一起。火焰喷射器兵被紧急调上前,但投鼠忌器,怕引发更大的混乱和点燃整栋大楼。
宋慈没有参与战斗。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刘建明身上。这个身中数弹的男人,生命力正随着鲜血快速流逝,但他依然顽强地站立着,并且对着宋慈,扯出了一个破碎而诡异的笑容。
宋慈一步步穿过混乱的战场,避开地上蠕动生长的异稻和空中飞舞的稻雀,走到刘建明面前。周围的喧嚣仿佛与他们隔绝。
“宋…宋博士……”刘建明开口,鲜血从嘴角不断涌出,他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清晰,“你…你睇到了?呢个世界……病了……从根子里,烂透了……”
他的眼神开始涣散,但那份狂热仍未消退。
“我……我曾经以为,做好人……还是坏人,系一种选择……”他断断续续地说,每一个字都耗费着他最后的力气,“我挣扎过……我好辛苦……但原来……冇所谓好人……坏人……”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更多的血块被咳出。
“我哋……我们都只不过系……一粒被选中嘅……坏米……”
这句话,他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盖过。但其中的绝望、嘲弄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却像一把冰锥,狠狠刺入宋慈的心脏。
“坏米……”宋慈重复着这个词,看着刘建明眼中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身体向后仰倒,“啪”地一声,摔在那片暗红色的、仍在蠕动着生长的异稻丛中。他的鲜血,瞬间成为了这些邪异植物最丰盛的养料,它们以更加疯狂的速度开始蔓延、拔高,甚至开始抽出带着倒刺的、如同触手般的花穗。
刘建明死了。但这个由他亲手启动的、融合了科技(齿轮)、农业(稻谷)与不可名状之恐怖的仪式,却达到了高潮。
“不能再等了!焚烧!立刻焚烧!”宋慈猛地回头,对黄志诚嘶声喊道。
黄志诚看着眼前这超乎想象的地狱景象,不再犹豫,狠狠一挥手:“火焰喷射器!清场!”
“呼——轰!”
两道炽热的火龙从发射器中喷涌而出,瞬间舔舐上天台的地面。火焰,这人类最古老也最有效的净化工具,与那些来自深渊的造物猛烈碰撞。
异稻在高温中发出凄厉的、仿佛活物般的尖啸,暗红色的茎叶迅速碳化、扭曲。那些齿轮稻雀在火焰中疯狂乱撞,最终化作燃烧的残骸,噼啪作响地坠落。
整个天台,化作一片火海。
宋慈站在火场的边缘,热浪扭曲了他面前的空气,也扭曲了火焰中的景象。他死死地盯着那片燃烧的异稻之田。
在跳跃的火焰与浓烟之中,那些未被彻底焚毁的稻禾根部,那些被高温炙烤得龟裂的水泥地缝隙里,暗红色的能量如同血液般流动、汇聚……它们并非无序地扩散,而是遵循着某种古老而邪恶的几何规律,缓缓勾勒出一个巨大无比的、覆盖了整个天台地面的图案!
那图案由无数交织的圆弧、锐角与无法理解的符号构成,整体看去,就像一个巨大、扭曲、充满了非欧几里得几何恶意的麦田怪圈。而宋慈,凭借着他从那些禁忌古籍中获得的知识,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图案的核心部分——那正是传说中,沉没之城拉莱耶的俯瞰地图的某个变体!
火焰并非在毁灭,它更像是一种献祭,一种能量的释放,将这个亵渎的坐标,以最激烈的方式,烙印在了这座城市执法核心的天台之上,烙印在了现实的空间结构之上。
浓烟混合着植物燃烧的异臭和血肉焦糊的气味,直冲云霄。火光映照着宋慈苍白而无比沉重的脸。
刘建明临死前的话语,依然在他耳边回荡。
“一粒被选中嘅坏米……”
他望着脚下这片燃烧的、映射着拉莱耶地图的火海,一股比午夜寒雾更加刺骨的冰冷,从他脊椎深处缓缓升起。
播种已经完成。收获的季节,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