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针和铜钱没有落地,而是在半空中诡异地悬浮、碰撞、组合,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操纵它们。
眨眼之间,一行由扭曲指针和古老铜钱拼凑成的文字,悬浮在离地约一米半的空中,清晰地映入高彦博的眼帘:
**“你们收割粮食,祂收割你们。”**
一股寒意瞬间从高彦博的尾椎骨窜上头顶,让他几乎窒息。那文字本身带着一种亵渎的、非人的意味,每一个笔画都像是用锈蚀的农具和干枯的稻秆强行扭成。
林正英终于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像干涸土地上的裂痕,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的恐惧。他的目光扫过高彦博苍白的脸,没有丝毫意外。
“农神之子,”老道士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千钧重量,“祂醒了。”
他伸出那只正常的右手,凌空对着那行悬浮的文字一挥。文字瞬间瓦解,指针和铜钱叮叮当当地掉落一地,滚得到处都是。
“六十年代,香港大旱,饥荒。”林正英走到檀木药柜前,拉开一个抽屉,取出的不是药材,而是一叠边缘卷曲、泛黄的黑白照片和几份纸质脆硬的档案,随手丢在工作台上,“一群自以为聪明的富商,在如今新界那片最大的现代农业示范园地下,挖到了一个‘东西’。他们以为是土地神,用童男童女祭祀,换来了几年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高彦博感到胃里一阵翻搅。他强迫自己走上前,拿起那些照片。上面是模糊的、似乎是某种地下仪式的场景,背景隐约可见粗糙的岩壁,中央是一个用扭曲树枝、生锈犁头和腐烂谷物堆砌成的、难以名状的粗糙偶像。仅仅是看着照片,一股混合着泥土腥气和谷物霉烂的寒意就扑面而来。
“那不是土地神,”林正英的机械义指划过一份档案上模糊的图案,那图案像是一个由稻草、铁锈和蠕虫构成的诡异符号,“那是‘恩噶萨纳尔’,沉睡的旧支之一,某些残片落于此地,蒙昧时代被错认为农神。那些富豪以为契约是公平交易,用生命换粮食。愚蠢。”
老道士冷哼一声,走到那块巨大的液晶屏幕前,机械义肢的指尖在屏幕边缘一划。屏幕上的代码流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新界地区的卫星地图,其中一片区域被醒目的、不断闪烁的血红色轮廓线标注出来。
“契约的本质是吞噬。短暂的丰收,只是为了滋养祂更多的‘种子’。”林正英指向那片红色区域,图像迅速放大,显示出整齐划一的现代化温室和农田,“现在,契约到期了。祂不再满足于当年的祭品,祂要收回这片土地上所有被祂‘祝福’过的生命,连本带利。那些变成稻壳的人,只是第一批成熟的‘庄稼’。”
高彦博看着屏幕上那象征着死亡与丰收的红色区域,耳边回荡着老道士冰冷的话语。窗外,雨下得更大了,敲打铁皮屋顶的声音密集得让人心慌。那行由铜钱和指针拼成的亵渎箴言,如同灼热的铁水,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你们收割粮食,祂收割你们。
他明白,自己踏入的,不再是一个可以用解剖刀和显微镜解决的法医案件,而是一场早已开始、关乎整个城市存亡的、绝望的收割。而眼前的老人,和他那条能进行数据驱魔的机械手臂,或许是这场收割开始前,唯一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