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死在这里!
宋慈的目光锐利如鹰,急速扫视着这个巨大的、由蒸汽管道和血肉稻穗构成的巢穴。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结合这一路走来的观察、罗盘的异常指向,以及眼前这庞大机械的结构……
有了!
他的目光锁定在洞窟边缘,靠近岩壁的几处地方。那里矗立着几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阀门,阀门上还依稀可见模糊的维多利亚时代工业标志和早已褪色的黄铜铭牌。这些阀门连接着比人腰还粗的蒸汽管道,而这些管道,最终都汇入中央那台恐怖的碾米机。这是……殖民时期遗留的蒸汽动力系统的原始控制节点!或许是为了早期勘探或某种初始建设而设置,后来被这邪物整合利用,但其基本结构并未改变。
这是唯一的机会!
宋慈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精神一振,一口蕴含着微弱法力的真阳涎喷在手中的青铜罗盘上。
“嗡——!”
罗盘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原本黯淡的青光骤然暴涨,暂时将逼近的稻壳逼退少许。趁此机会,宋慈用尽全身力气,将罗盘猛地按向淹没到胸口的稻壳!
“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错,数往者顺,知来者逆!开!”
嗡!
以罗盘为中心,一个直径约一米的临时八卦虚影骤然浮现,青光流转,暂时稳定了他周围一小片区域。稻壳的侵蚀被强行阻隔。
宋慈不敢有丝毫耽搁,他知道这支撑不了多久。他看准离自己最近、大约十米开外的一个巨大蒸汽阀,开始在这粘稠的、不断试图重新合拢的稻壳中艰难跋涉。每迈出一步,都如同在凝固的水泥中挣扎,消耗着他巨大的体力和精神。稻壳中传来的哭泣声和哀嚎更加清晰,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拉扯他的灵魂,试图将他拖入永恒的噩梦。
五米……三米……一米!
他终于抵达了那个巨大的阀门下方。阀门的手轮比他整个人还高,覆盖着厚厚的铁锈和凝固的有机质。
“嗬……!”
宋慈吐气开声,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粗糙的手轮,用尽平生力气,开始逆时针旋转。
“嘎吱……嘎吱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铁锈簌簌落下。手轮极其沉重,仿佛在与整个洞窟的力量抗衡。他手臂、额头的青筋暴起,全身肌肉紧绷到了极限。
与此同时,中央的碾米机似乎察觉到了能量流向的变化,发出了更加愤怒的轰鸣。那工程师干尸眼眶中的稻壳漩涡旋转得更加疯狂,延伸出的金属神经束发出刺目的电光。更多的稻壳如同海啸般向宋慈涌来,不断冲击、消磨着八卦虚影的青光,光晕迅速变得明灭不定。
“给我……开!”宋慈双目赤红,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轰隆!!!”
伴随着一声巨响,手轮终于被拧到了极限!与之相连的粗大蒸汽管道内部传来了可怕的、积压了百年的高压蒸汽找到宣泄口的咆哮声!
下一刻,不仅仅是这个阀门,洞窟边缘其他几个被宋慈用罗盘气机暗中标记的阀门连接点,也同时发生了剧烈的连锁反应!
“砰!砰!砰!砰!”
粗壮的蒸汽管道无法承受内部瞬间失衡的恐怖压力,接连不断地发生猛烈的爆炸!灼热的白色蒸汽如同失控的巨龙,从破口处疯狂喷涌而出,瞬间弥漫了整个洞窟!断裂的管道如同巨蟒般抽打着空气和岩壁,发出恐怖的呼啸声。炽热的金属碎片和滚烫的冷凝水如同弹片般四处飞溅!
“呜——!!!”
中央的碾米机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尖锐刺耳的哀鸣。机体剧烈震颤,表面的稻穗大片大片地焦枯、碳化。那半具工程师干尸在透明的控制仓内疯狂抽搐,延伸出的金属神经束一根根熔断、冒烟,他张大了嘴,发出无声的、极致的痛苦嘶吼。
整个“粒粒之巢”开始崩塌。
穹顶的血管状管道纷纷断裂,砸落下来。岩壁上的黏膜状物质大片剥落,露出后面腐烂的血肉基质。脚下的稻壳之海失去了控制,开始无序地翻腾、塌陷。
宋慈在爆炸发生的瞬间,就被一股巨大的气浪掀飞出去,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岩壁上,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他手中的青铜罗盘也发出一声哀鸣,光芒彻底黯淡,盘面上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纹。
他顾不上伤势,挣扎着爬起来,借着爆炸引发的混乱和尚未完全消散的蒸汽掩护,凭借着最后一点意志力,循着来时的方向,踉跄着、连滚带爬地冲向溶洞的出口。
身后,是碾米机濒死的轰鸣、蒸汽的嘶吼、岩层的断裂声,以及那无数被释放的、逐渐消散的魂魄发出的、最后一声悠长而解脱般的叹息。
当他终于冲出洞口,重新感受到外面冰冷而新鲜的空气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他无力地瘫倒在地,回头望去,只见那个隐蔽的入口处,正缓缓逸散出最后一缕带着谷壳焦糊味的、苍白的蒸汽。
地下深处那场亵渎神明与工业的噩梦暂时沉寂了。
但宋慈知道,这远未结束。黄启发的牺牲,手中受损的罗盘,以及那深植于这片土地之下的、更加庞大而黑暗的真相,都在提醒着他——
这场关乎香港存亡的、钢铁与血肉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他,这位来自过去的提刑官,已然身陷漩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