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界的天空,久违地露出了近乎虚假的湛蓝。昔日蔓延疯长、孕育了无数“稻壳人”恐怖的血肉稻田,已被联合行动队的火焰喷射器和特种消毒剂彻底犁平。焦黑的土地上升腾着缕缕白烟,混合着稻谷烧焦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有机物腐败的腥甜气味,但这气味在官方报道中,被统一描述为“消毒作业后的正常情况”。
九龙,维多利亚港畔,一座临时搭建的露天舞台上,正在举行一场全港直播的“胜利庆典”。
“各位市民!我们胜利了!”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政务司司长对着麦克风,声音通过高音喇叭传遍广场,也通过电波传入千家万户的电视机,“在新界发生的、由不法分子散播的未知生化恐怖事件,已在警方、驻军及全体市民的共同努力下,被彻底粉碎!香港,再次证明了它的坚韧与团结!”
台下,被迫组织来的市民们挥舞着小小的塑料旗帜,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官方营造出的喜悦。警队代表、o记成员、甚至还有几位被邀请来“站台”的洪兴、东星等社团区域话事人,都穿着不合身的西装,表情僵硬地坐在嘉宾席上。陈浩南就在其中,他的位置靠后,阴影恰好落在他脸上,让人看不清眼神。
欧阳震华饰演的法证部高级化验师高彦博,作为此次危机中提供关键科学依据的功臣,坐在前排。他微微蹙着眉头,不是因为不认同胜利,而是作为一名科学家,他对“彻底解决”这个词抱有本能的怀疑。那些稻壳人……它们体内解析出的孢子结构,复杂得远超地球任何已知生物,其核心蛋白序列呈现出的非欧几里得几何排列,至今还在他的实验室电脑里打着问号。毁灭它们的载体容易,但它们的“源头”呢?那个在最后时刻,于新界地底深处传来的、仿佛来自亘古的、低沉而充满恶意的脉搏声,又是什么?
庆典的喧嚣与他内心的疑虑形成了尖锐的对比。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一个用铅箔包裹的小小样本瓶,里面是唯一一份未被销毁的、仍保持活性的孢子样本,冰冷得不像生物组织。
台上,发言轮到了警队高层。面容严肃的黄志诚总督察迈步上前。他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目光扫过台下的人群,掠过陈浩南,掠过站在角落阴影里的刘建明,最终望向远处那片看似平静的港湾。
“此次事件,”黄志诚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证明了维护香港法治与社会稳定的重要性。任何企图破坏秩序的力量,无论它看起来多么……超乎常理,都必将被我们坚决打击。”
他的措辞谨慎,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为了“平息”这次事件,警方和某些“特殊合作者”付出了怎样的代价。那不是简单的枪战或抓捕,而是与一种弥漫在空气、土壤,甚至梦境中的无形之敌作战。他脑海中闪过最后突击那个地下菌巢时的画面:不是洞穴,而是一个巨大的、搏动着的、由植物纤维和人类血肉交织成的腔体,墙壁上镶嵌着尚未完全转化的受害者,他们的眼睛像成熟的稻谷般金黄,却毫无生气。那场景,足以让最坚定的无神论者怀疑人生。
“我们,守护的,是人类的城市。”黄志诚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的读音,像是在强调,又像是在对自己宣誓。
就在这时——
直播信号的音频,出现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波动。对于绝大多数观众而言,这只是技术上的一个小小瑕疵,甚至不会引起注意。但对于极少数知情者,对于像高彦博这样感官敏锐、或者像陈浩南这样灵觉已被残酷现实磨砺出来的人,这一瞬间,如同冰锥刺入骨髓。
政务司司长正好说到:“……未来的香港,必将更加繁荣稳定……”
背景音里,原本是人群隐约的欢呼和风吹旗帜的猎猎声,但在那不到三秒的波动里,所有的声音仿佛被一个无形的旋涡吸走、扭曲、重组,变成了一种……无法用人类喉咙发出的、混合着气泡汩汩声、湿滑物体摩擦声、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喉音吟诵的诡异语言。它低沉、粘稠,仿佛来自深海,带着绝对的古老与疯狂。
高彦博猛地坐直了身体,瞳孔骤缩。他口袋里的样本瓶似乎在这一刻微微发热。
陈浩南放在膝盖上的手瞬间攥紧,指节发白。他体内的某种感应被触动了,那是与“锈蚀之主”残留的联系,让他对这声音产生了本能的、极致的厌恶与恐惧。
台上的黄志诚话语微微一顿,虽然表情控制得极好,但离他近的人能看到他额角瞬间渗出的细密汗珠。
刘建明在阴影里抬起头,眼神锐利地扫向直播车的方向。作为潜伏在警队内部、知晓部分“机械降神”计划的人,他敏锐地察觉到,这绝非计划内的任何一环。这是……某种“回应”。
三秒,转瞬即逝。
音频恢复正常,依旧是喧闹的庆典声。司长还在滔滔不绝,台下观众毫无所觉。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地狱之声,只是敏感者集体的幻觉。
但高彦博知道不是。他迅速掏出手机,给法证部的下属发去一条加密信息:“立刻分析庆典直播信号第47分12秒至15秒的音频背景波动,最高权限,结果只向我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