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一阵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声响起。电梯……开始运行了。
不是向上,也不是向下,而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带着轻微摇晃感的平移,仿佛在穿过某种粘稠的介质。
“黄Sir!电梯动了!方向不明!”张志恒对着对讲机急促地说道。
外面,黄启发只听到对讲机里传来张志恒模糊不清、夹杂着强烈电流干扰的声音,以及那令人不安的、低沉的运行声。
“志恒!你讲乜嘢?听到请回答!你喺边层?”黄启发对着自己的对讲机大吼。
轿厢内。
灯光变得更加昏暗,闪烁的频率加剧,明灭之间,轿厢内壁上的那些“污垢”在手电光下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细节。那似乎不是简单的锈迹或脏污,而更像是……某种干燥、起皱的皮革质感,上面布满了扭曲的、如同血管般的纹路。
那股铁锈与腐败的甜腥味,浓烈到几乎令人窒息。空气变得潮湿、闷热,带着一种诡异的体温感。
“总部!黄Sir!听到吗?”张志恒提高了音量,但对讲机里的电流干扰声越来越强,几乎掩盖了他的声音。
“沙……志……恒……信号……差……报告……位置……”声音断断续续。
就在这时,电梯运行的那种怪异平移感停止了。伴随着一声沉闷的、不像金属碰撞、反倒像是某种血肉之躯吞咽动作的“咕噜”声,轿厢猛地顿住。
“叮——”
那枚没有任何标识的按钮红光熄灭。
电梯门,缓缓地、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门外的景象,让身经百战、心理素质极强的张志恒,瞬间如坠冰窟,血液几乎冻结。
没有走廊,没有水泥墙壁,没有任何大厦内部应该有的结构。
门外,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活生生的、蠕动的肉色壁垒。
壁垒的表面湿润、粘滑,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的黏液,正沿着看不见的弧度缓缓向下流淌。在黏液之下,是密密麻麻、如同巨大皱褶般的结构,这些皱褶在缓慢地、有节奏地舒张、收缩,如同……某种生物的胃壁。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酸性气味和那股甜腻的腐败气息。
在这片巨大“胃壁”的底部,靠近电梯门槛的地方,堆积着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杂物”——几件被腐蚀得破烂不堪的保安制服碎片(正是失踪保安阿强的!),几根完全被剔除了血肉、光滑得可怕的腿骨,以及……一只警用对讲机,外壳已经被消化液腐蚀得坑坑洼洼。
“点解……13楼系个胃啊?!”
极致的恐惧瞬间冲垮了张志恒的心理防线,他对着对讲机,发出了崩溃而绝望的嘶吼。这句话,透过强烈的干扰,断断续续地传到了外面大厅所有人的耳中。
“点解……13楼……胃啊?!”
黄启发和所有警员都听到了这破碎却内容骇人的呼喊,一股寒意从每个人的脊椎直冲头顶。
“志恒!张志恒!回答我!”黄启发对着对讲机疯狂呼叫,但里面只剩下“沙沙沙……”的无尽忙音,再无任何回应。
轿厢内,张志恒瘫倒在地,强光手摔在一旁,光线明灭不定地照射着门外那地狱般的景象。他看到那“胃壁”的皱褶蠕动加剧,更多的黏液分泌出来,缓缓地、不可阻挡地向电梯轿厢内蔓延。他甚至能感觉到那黏液具有强烈的腐蚀性,轿厢的地板正在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他试图挣扎后退,但手脚发软。在绝望中,他抬起目光,看向轿厢顶部那个通风口。通风口的百叶已经锈蚀脱落,露出后面黑黝黝的通道。而就在那通道深处……他看到了什么?
粗壮得异乎寻常的、沾满粘液和锈迹的钢缆,它们并非冰冷僵硬的金属,而是在……如同肠道般缓缓蠕动着!钢缆的表面,布满了之前在外面井道看到的那种血管状锈蚀纹路,此刻,这些“血管”似乎在微微搏动。
这部电梯,根本不是机器。
它是一个活物。
是某个庞大、古老、不可名状存在的……消化器官的一部分。
“螺湮城……螺湮城……” 张志恒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他从警队内部加密档案里瞥见过一两次的禁忌词汇,意识逐渐被无边的黑暗和恐惧吞噬。最后映入他眼帘的,是那缓缓向他涌来的、散发着刺鼻酸味的消化黏液,以及黏液后方,胃壁皱褶深处,一闪而过的、如同巨大瞳孔般的金属光泽……
……
大厦底层的电井控制室内。
黄启发脸色铁青,带着白色手套,小心翼翼地翻看着一本地下室储物柜里找到的、封面几乎烂透的硬皮笔记本。这是1984年的电梯维护日志,由一位名叫陈国栋的工程师记录。
前面的记录还正常,直到最后一页,字迹变得潦草而绝望,仿佛书写者正处于极大的恐惧之中:
1984年8月15日。他们骗了我们。那根本不是潜艇钢板……那是‘活金属’,来自海底……拉莱耶的赐福。电梯井不是通道,是食道!按钮不是开关,是献祭的祭坛!它在等待……等待足够的‘养分’……打开通往‘螺湮城’的胃袋之门……
“我听到了……锈蚀之主的歌声……在齿轮里……在血液里……
“祂醒了。我们都将是祂的食粮。”
日志到此戛然而止。
黄启发合上日志,抬头望向那部重新变得死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电梯,冷汗浸透了他的衬衫。他知道,张志恒回不来了。而一个远比黑帮火并、炸弹威胁更恐怖、更疯狂的真相,正伴随着这部吞噬生命的电梯,向着他,向着整个香港,张开了它粘滑的、布满皱褶的巨口。
永晟工业大厦的13楼,不存在于任何建筑图纸上。
它只存在于饥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