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
香港的夜空被两种光芒割裂。一种是传统的、人间烟火的暖光——街角巷尾,市民们焚化纸钱的簇簇火团,橘红色的光芒在微咸的海风中明灭不定,寄托着对先人的哀思。另一种,则是冰冷的、属于这个工业朋克时代的寒光——摩天楼宇的霓虹招牌、全息广告牌、以及无数电子屏幕发出的交织光线,构成了这座不夜城钢铁丛林的脉络。
然而今晚,这冰冷的第二种光,正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小犹太蜷缩在深水埗鸭寮街一间不到十平米、堆满了电子废品的铺位里。他面前同时亮着五块屏幕,上面流动着密密麻麻的代码和数据流。他那双因长期熬夜而深陷的眼睛,此刻死死盯着一串异常复杂的信号频率。这信号像是幽灵一样,从昨晚开始,就悄然寄生在港岛几个主要的民用通信频段里,微弱,但持续不断。
“不对路……完全不对路……”小犹太喃喃自语,手指在油腻的键盘上飞快敲击,试图捕捉并解析这段信号的真面目。他原本只是在帮方展博监控股市数据的异常波动,却意外钓到了这条“大鱼”。
窗外,隐隐传来诵经声和铜铃响,那是街坊们在举行盂兰盆法事,超度亡魂。但这电子信号,却与这庄严肃穆的氛围格格不入。它不像任何已知的通信协议,其编码结构充满了非理性的、自相矛盾的循环嵌套,仿佛一个精神错乱的机械师在梦呓中画出的图纸。
突然,一段极其尖锐、像是金属摩擦又混合着某种湿滑粘腻感的音频脉冲,猛地从信号流中爆发出来,瞬间冲破了小犹太临时搭建的软件过滤器。
“呜——滋滋——咿呀——!”
刺耳的噪音让他猛地一缩脖子,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几乎是同一时间,铺位里、乃至整条鸭寮街上,所有处于开启状态的电子设备——老旧电视机、收音机、甚至一些店铺门口的LEd滚动字幕牌——屏幕齐刷刷地变成了一片深海般的幽蓝色,伴随着强烈的雪花噪点。
然后,一个低沉、非人、仿佛由无数齿轮转动和气泡破裂声合成的“声音”,透过这些廉价的扬声器,回荡在弥漫着纸钱烟火气的空气中。
那是一种无法用任何人类语言描述的吟诵。节奏古怪,音调扭曲,时而低沉如地心震动,时而尖锐如玻璃刮擦。它不像是在表达任何意义,反而更像是一种纯粹的、物理性的**频率**,强行钻入每个听闻者的鼓膜,搅动着听者大脑深处的某种原始恐惧。
小犹太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不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东西”。上次在九龙城寨对付那个“螺湮之主”的投影时,他就在林正英的指导下,接触过类似的、充满亵渎意味的能量波动。但这一次,更可怕,因为它不再是局限于某个特定地点,而是通过网络和电波,像病毒一样在整个城市蔓延!
“AI模拟的招魂频率……”他失声低语,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的旧t恤。“边个(谁)……边个咁疯狂(这么疯狂),用AI放大呢种邪神祷文?!”
这根本不是传统的鬼魂作祟,这是有人(或者非人)利用尖端的人工智能技术,分析和强化了属于“螺湮之主”或者其他旧日支配者的精神污染波段,并将其伪装成普通的数据信号进行全城广播!在中元节这个阴阳界限本就模糊的时刻,这种经过科技增幅的“招魂”,天知道会唤醒什么,或者将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从维度缝隙里“钓”过来!
与此同时,湾仔,洪兴社的一家地下酒吧。
本该喧嚣的音乐已经停止,悬挂在墙上的大屏幕电视和吧台后的点歌机屏幕,同样变成了那片不祥的幽蓝,播放着那令人心智混乱的“祷文”。几十个洪兴仔面面相觑,一些胆小的已经忍不住捂住了耳朵,脸上露出烦躁和不安的神情。
“叼!乜嘢来嘎(什么来的)?好捻难听(真他妈难听)!”一个马仔忍不住骂道。
陈浩南眉头紧锁,靠在吧台边,手里捏着一杯威士忌,却没有喝。这声音让他感到一种源自本能的不适,仿佛有冰冷的蚂蚁沿着脊椎爬行。他比这些小弟更清楚,这个世界早已不是简单的刀光剑影,有些东西,比砍刀和子弹可怕得多。
“南哥,”身材高大、性格冲动的巢皮凑了过来,他最近刚装上了一只新的义眼,据说是从黑市搞到的最新军用科技,带夜视和简易数据连接功能,“深水埗个边(那边)啲兄弟打电话来,话鸭寮街乱晒笼(乱成一团),所有卖碟嘅铺头(卖碟的店铺),d光盘自己系度转(自己在转)!好邪门!”
巢皮说话时,他那只机械义眼不时发出细微的“嘀嘀”声,幽蓝色的光芒微微闪烁,似乎比平时更活跃了一些。
陈浩南放下酒杯,眼神锐利:“同我哋(跟我们在)锈铁大厦听到嘅声,有d似(有点像)。”
他立刻起身:“叫几个兄弟,同我去深水埗睇下(去看下)。我怀疑,又系嗰班‘钢铁永生教’嘅痴线(又是那群‘钢铁永生教’的疯子)搞鬼!”
深水埗鸭寮街,已然陷入一场超现实的混乱。
正如巢皮所说,街道两旁贩卖盗版软件、电影光盘的摊位上,成千上万张堆积如山的光盘,正以一种不正常的、近乎疯狂的速度在塑料筐里自行旋转、摩擦,发出“嗡嗡”的噪音,与空气中无处不在的邪异祷文交织在一起。一些好奇或者贪便宜的市民试图去捡拾,手指刚一触碰,光盘表面竟然浮现出扭曲的、无法辨认的象形文字和几何图案,吓得他们连忙缩手。
更可怕的是,一些胆大包天或者心存侥幸的人,将这种“异变”的光盘带回家,插入电脑光驱。光驱指示灯疯狂闪烁,读取声嘶哑刺耳。
然后,屏幕亮起,展现出的并非预期的电影画面,而是一幅幅令人san值狂掉的景象:锈迹斑斑的巨型机械在无尽的暗红色海洋下运作,扭曲的、半机械半血肉的工人在流水线上组装着不可名状的零件,巨大的、布满螺纹的贝壳状结构在海底缓缓开合……那是拉莱耶,是螺湮之城的海底工厂!
观看者无不发出惨叫,有的当场呕吐,有的眼神呆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塞进了屏幕里的机械躯壳中。
陈浩南带着巢皮和几个心腹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人间地狱般的场景。街道上火光处处(焚烧纸钱),蓝光闪烁(异变屏幕),怪声灌耳,人群惊慌奔逃。
“扑街!真系无法无天!”陈浩南啐了一口,强行压下心头的寒意,“分散睇下(分散看看),有冇可疑人物!”
就在这时——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巢皮口中爆发。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右眼,那只机械义眼!幽蓝的光芒暴涨,几乎透过了他的指缝!他痛苦地弯下腰,身体剧烈抽搐。
“巢皮!你点啊(你怎么了)?!”陈浩南和其他兄弟立刻围了上去。
巢皮无法回答。他的视觉神经正被一股强大的、外来的数据流强行侵占。在他的“眼”中,不再是混乱的鸭寮街,而是无比清晰、无比真实的实时画面:
视角:仿佛是某个潜水器的摄像头,在极度深寒、光线昏暗的海水中穿行。
景象:无边无际的、由锈蚀钢铁和某种蠕动血肉构成的巨大建筑群,如同癌变般在海底蔓延。巨大的齿轮缓慢转动,发出沉闷的轰鸣(这轰鸣与他听到的祷文部分频率重合);粗大的管道中流淌着粘稠的、发出磷光的绿色液体;一些类人形但长着鱼鳃、身上嵌着金属部件的“生物”麻木地游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