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小犹太的呼吸猛地一窒,眼睛惊恐地睁大。
“英…英叔…”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的…你的影子…”
林正英皱眉,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向地面。
月光将他坐下的身影拉得很长。影子轮廓大致还是人形,但细节却骇人异常——影子的头部延伸出数根如同蒸汽管道般的扭曲凸起,肩膀和背部的位置布满了类似齿轮和活塞的硬朗阴影,还在极其缓慢地、如同呼吸般起伏运动着。影子的手臂部分,更是完全变成了某种多关节的机械触手的形态!
这绝非他正常的影子!
林正英猛地抬手,看向自己的手臂——肉眼看去,并无异常,还是那只熟悉的机械义肢。但他运转体内微薄的法力试图感知时,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滞涩和…异物感。仿佛有冰冷的、非人的齿轮在他经络中无声转动,有蒸汽在他血管里嘶鸣。
污染。
他立刻明白了。最后时刻,为了强行闭合裂隙,他将桃木剑插入螺湮之主的核心,承受了最直接的反冲。封印成功了,但那来自深渊的、工业与血肉混合的邪力,也有一丝侵入了他的身体。
或者说,侵入了他的“存在”。
他的影子,映照出了他内在正在发生的、不可逆的畸变。
老道士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绝望的凝重。他缓缓握紧拳头,机械手指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就在这时,一阵极不和谐的、带着强烈复古电子蜂鸣音的旋律,突兀地打破了现场的死寂。
滴——滴滴滴——滴——滴——
声音来自废墟深处。
所有人都是一惊,紧张地望向声音来源。
陈浩南第一个行动起来,他几步冲上前,用砍刀拨开一堆还在冒烟的碎砖和扭曲金属。
八十年代香港最常见的款式,塑料外壳泛黄,调频旋钮都快脱落了。
但它却在正常工作。天线笔直地竖立着,电源指示灯散发着诡异的、如同血液般的暗红色光芒。扬声器格栅里持续传出那单调而执拗的电子蜂鸣音。
滴——滴滴滴——滴——滴——
“乜鬼东西?”山鸡凑过来,一脸警惕。
浩南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那台收音机。它出现得太诡异了,在这片刚刚经历过超凡毁灭的土地上,显得格外突兀和…不祥。
蜂鸣音突然停止了。
一阵细微的、仿佛无数齿轮和发条在内部转动的咔嗒声后,收音机的调频指针自己开始缓缓移动,划过根本不可能接收到信号的空白波段。
最终,指针停在了某个绝对不属于正常广播频段的位置。
沙沙沙…
扬声器里传出强烈的电流杂音。
然后,一个声音响起了。
那绝非人类的声音。也不是任何已知的机械合成音。它像是无数生锈齿轮相互摩擦、高压蒸汽强行通过狭窄管道、金属被极度扭曲时发出的哀鸣…所有这些声音强行组合成的、模拟人类语言的怪异腔调。
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非人的痛苦和冰冷的恶意。
【滋…系…统…重…启…】
【滋…锈…蚀…之…主…苏…醒…程…序…启…动…】
【滋…倒…计…时…开…始…】
【柒…佰…贰…拾…小…时…】
【滋…地…点…维…多…利…亚…港…深…水…区…】
【滋…所…有…材…料…备…齐…否…?】
【滋…所…有…螺…丝…拧…紧…否…?】
【滋…所…有…血…肉…祭…品…准…备…好…否…?】
声音到这里,突然发出一连串极其尖锐刺耳的、如同金属刮擦玻璃的高频噪音,让所有人都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噪音戛然而止。
收音机的电源指示灯熄灭了。指针无力地垂落。仿佛它从未启动过一样。
死一般的寂静再次笼罩了废墟。
维多利亚港。深水区。七百二十小时。三十天。
材料?螺丝?血肉祭品?
每一个词都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味。
陈浩南缓缓抬起头,目光从报废的收音机上移开,望向南方。越过残破的废墟,他似乎能看到那片灯火璀璨的维多利亚港。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远处一辆刚刚停下的、车身上贴着东星标志的黑色轿车上。
乌鸦的一个手下正惊慌失措地下车,看向彻底消失的城寨方向,似乎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浩南的眼睛里,所有的悲恸和迷茫消失了,只剩下冰冷彻骨的、如同淬火钢铁般的杀意。
他知道了。
东星。乌鸦。螺丝。追踪器。阴谋。
包皮的死。
还有…那个所谓的“锈蚀之主”。
他慢慢握紧了手中的砍刀,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爆响。
林正英艰难地站起身,他那蒸汽朋克风格的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扭曲而诡异。他看着浩南的背影,又望向维多利亚港的方向,苍老的脸上布满阴云。
小犹太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寒冷。城寨的毁灭并非结束,甚至不是终结的开始。
或许,仅仅是开始的终结。
遥远的维多利亚港的海面上,一轮冰冷的弦月倒映在水中,却被油污和工业废料染成了肮脏的、铁锈般的颜色。
倒计时,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