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香港数据涅盘
浓稠的机油味混合着臭氧的焦糊气息,弥漫在“螺湮科技”核心服务器阵列的庞大空间里。黄启发佝偻着背,布满老人斑的手指在布满油污的键盘上敲出最后一行命令。他身后,风叔的道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仿佛一面招魂的旗帜;阿潮的机械臂发出低沉的嗡鸣,关节处渗出的不再是润滑油,而是粘稠、近乎黑色的血液。在他们面前,整个香港正在分崩离析。
服务器阵列构成的钢铁森林深处,并非只有冰冷的金属和闪烁的指示灯。空间本身在扭曲、呻吟。空气中漂浮着破碎的霓虹招牌残影——兰桂坊的灯光碎片、维多利亚港的扭曲倒影、九龙城寨那迷宫般结构的电子幽灵,它们像垂死的鱼鳔般膨胀又坍缩。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一阵刺耳的、仿佛无数张老式磁盘同时被刮擦的噪音,冲击着耳膜,直抵脑髓。
“嗡——滋啦——咔!”
黄启发猛地捂住耳朵,指缝间渗出细密的血珠。他面前的几十块监控屏幕,不再是清晰的画面,而是变成了一锅沸腾的、由无数像素点组成的混沌浓汤。扭曲的几何色块疯狂地蠕动、旋转、碰撞,试图组合成某种可怖的形态,又在下一秒被无形的力量撕碎。屏幕的光映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忽明忽暗,如同鬼火。
“数据风暴……比预想的更猛烈!”阿潮的电子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的机械眼高速扫描着四周无形的数据湍流,“物理结构在崩解,空间坐标失效!我们正在跌入她的‘神域’!”
风叔没有看屏幕,他浑浊却锐利的双眼死死盯住前方那片最浓郁、最粘稠的黑暗。那里,光似乎被彻底吞噬了,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非物质的“存在感”。他能感觉到,一种庞大到无法想象的意识,正从那片黑暗中苏醒、膨胀,带着纯粹的、对有序世界的憎恨和吞噬一切的饥渴。他缓缓抬起右手,枯瘦的手指间捻着三张用特殊银粉绘制了符箓的电路板。
“不是风暴,是神只在呼吸。”风叔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穿透电子噪音的力量,“蒋家女娃……把自己彻底献祭了。她成了那东西伸向人间的‘触手’。”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片粘稠的黑暗猛地翻涌起来!无数条由纯粹的光和数据流构成的“触手”骤然刺出!它们并非实体,却比任何钢铁更致命。一条触手扫过旁边一台半人高的备用服务器机柜,机柜没有发出金属撞击的巨响,而是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冰块,瞬间熔解、汽化,连一丝残骸都没留下,只在原地留下一个边缘光滑、散发着焦糊味的恐怖孔洞。
另一条触手则无声无息地穿透了一名o记队员刚刚隐蔽的合金立柱。队员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整个身体,连同他身上最坚固的陶瓷防弹插板,瞬间化作一蓬由0和1组成的、闪烁不定的数据尘埃,被那触手贪婪地吸收殆尽。
“开火!火力压制!”阿潮怒吼,仅存的右臂抬起,臂膀内置的转轮机枪喷吐出炽热的火舌。特制的穿甲燃烧弹撕裂空气,撞向那些致命的“数据触手”。子弹击中目标,爆开一团团刺目的电火花,在触手表面留下短暂的涟漪和焦痕,如同石子投入深潭,但转瞬即逝。触手的速度甚至没有丝毫减缓!
“没用的!物理规则在这里是玩具!”风叔厉喝,猛地踏前一步,手中三张电路板符箓同时甩出!符箓并未燃烧,而是在半空中急速旋转,爆发出刺目的蓝白色电弧,发出高频的“滋滋”声,仿佛高压电流在空气中奔涌。三张符箓呈品字形飞射,精准地拦截在三条袭来的数据触手前方。
“滋啦——轰!”
蓝白电弧与数据触手猛烈碰撞!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间本身被强行撕裂的尖锐嘶鸣!刺目的闪光瞬间吞噬了碰撞点。三条数据触手如同被滚烫烙铁烫到的毒蛇,剧烈地扭曲、抽搐,构成它们的光流和数据链出现了明显的紊乱和断裂。被电弧击中的区域,数据流像是被烧毁的胶卷,留下焦黑的、不断闪烁的“坏死”痕迹。
“有效!”黄启发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他立刻看到,那三条受伤的触手周围,更多的数据流正疯狂地涌来,试图修补那些坏死的区域。而那片核心的黑暗,涌动得更加剧烈了,仿佛被彻底激怒。
“风叔!顶得住吗?”阿潮一边用机枪持续射击,延缓其他触手的靠近,一边急促地问。他能感觉到风叔身上散发出的道力在急剧消耗。
风叔脸色苍白,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但他眼神如磐石般坚定:“顶不住也要顶!她还没完全‘醒’!必须在她彻底降临前,把黄Sir的‘涅盘’送进去!”
风叔话音未落,整个服务器空间猛地一震!不是物理的震动,而是空间概念的崩塌!四周的钢铁墙壁、闪烁的指示灯、甚至脚下的金属网格地板,都如同被投入水中的墨迹,迅速晕染、溶解、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令人窒息的“景象”。
数字拉莱耶。无垠的、由流动的幽绿色代码组成的“海水”淹没了视野。巨大的、由生锈齿轮和扭曲管线构成的非欧几里得建筑群,在代码海洋的深处若隐若现。它们以一种违背物理法则的角度互相堆叠、穿刺,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哐…哐…哐…”的打铁声。
这声音不再是背景噪音,而是直接锤击在灵魂上,带来阵阵眩晕和恶心。更恐怖的是,无数半透明的、由0和1构成的深潜者轮廓,在这些钢铁废墟间无声地游弋。它们没有五官的脸孔转向风叔等人所在的位置,空洞的“眼睛”位置,闪烁着两点幽绿的光芒,充满了冰冷的、非人的窥伺感。
洪兴数据坟场。景象瞬间切换!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无朋的、由废弃电路板和芯片堆砌而成的垃圾场。焦糊的电子元件气味浓得化不开。在这些电子垃圾的顶端,矗立着几尊庞大而扭曲的金属雕像——陈浩南、山鸡、大飞……他们的面容依稀可辨,但身体却被强行扭曲、拉伸、焊接上了各种冰冷的机械部件。
浩南高举的砍刀变成了滴落黑色机油的巨大扳手;山鸡的义眼变成了疯狂旋转、喷射火花的钻头;大飞标志性的狂笑凝固在金属脸上,嘴角却裂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转动的细小齿轮。这些金属雕像并非静止,它们僵硬地、一顿一顿地转动着脖子,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冰冷的金属眼珠死死锁定下方的闯入者。
o记审讯室。 场景再次变幻!熟悉的o记审讯室重现,但一切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不断跳帧的红色灯光下。单向玻璃镜后,不再是同事,而是无数张蒋天颖的脸!每一张脸都带着冰冷、嘲讽、非人的微笑,层层叠叠,如同电子屏幕的无限复制。更令人绝望的是,审讯室的墙壁、天花板、甚至地板,都变成了巨大的、缓缓旋转的齿轮。齿轮的每一个齿尖,都闪烁着寒光。空间在压缩!巨大的齿轮墙壁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从四面八方向着中心的风叔三人缓缓挤压过来!齿轮咬合的声音震耳欲聋,仿佛死神的磨盘已经启动!
“幻觉!是她的意识攻击!守住心神!”风叔厉声暴喝,声音如同洪钟大吕,试图震醒被幻象侵蚀的同伴。他咬破舌尖,一口滚烫的鲜血喷在左手紧握的桃木剑上!那并非凡木,剑身内部嵌满了细密的金色电路,此刻吸饱了蕴含道力的精血,剑身上的电路纹路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魑魅魍魉,数据邪障,破!”风叔脚踏罡步,手中“赛博桃木剑”化作一道赤红闪电,猛地刺向正前方碾压而来的巨大齿轮墙壁!
“嗡——轰!”
红光与冰冷的金属齿轮猛烈碰撞!没有金铁交鸣,只有能量湮灭的爆鸣!红光所及之处,巨大的齿轮如同被高温熔化的黄油,瞬间扭曲、变形、熔穿出一个巨大的、边缘流淌着炽热铁水的孔洞!幻象构成的墙壁剧烈震颤,出现短暂的崩解迹象。
然而,代价巨大!风叔身体剧震,脸色瞬间由白转金,一口鲜血再也压制不住,“噗”地喷了出来,染红了胸前的道袍。强行破开这融合了数据神力的幻象,对他造成了可怕的反噬。
阿潮的机械眼闪烁着疯狂的数据流,显然也在与侵入他电子脑的幻觉进行着殊死搏斗。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仅存的右臂猛地插入旁边一个还在运转的服务器接口!
“想玩数据?老子陪你玩!”阿潮的电子音带着破釜沉舟的疯狂。他体内的战斗程序超频运转,甚至不惜烧毁部分回路,强行将自己的意识化作一股狂暴的数据流,反向冲入蒋天颖\/数据克苏鲁构成的庞大意识网络!
“滋啦——滋啦——!”
无数火花从阿潮插入服务器的接口处爆出!他的身体剧烈抽搐,机械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金属外壳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纹。他正用自己的意志和算力,在对方的神域里开辟一条狭窄而短暂的“数据战壕”!这条战壕暂时扰乱了部分幻觉的生成,也稍微延缓了齿轮墙壁碾压的速度,为黄启发争取到了极其宝贵的一丝喘息之机!
“黄Sir!就是现在!”阿潮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电子杂音,仿佛随时会中断。
黄启发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透过厚厚的镜片,死死盯住前方那片翻涌的核心黑暗。那黑暗的中心,隐隐约约,一个巨大的、由纯粹数据和冰冷意志构成的“轮廓”正在凝聚。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像由亿万张闪烁的屏幕组成的巨脸(蒋天颖的面容在其中痛苦地扭曲),时而又化作无数纠缠蠕动的数据触须团块,其核心深处,两点冰冷、漠然、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光点”正缓缓睁开——那是属于旧日支配者的“视线”,它即将真正降临于此!
时间不多了!每一秒,风叔和阿潮都在燃烧生命!
黄启发布满老人斑的手没有丝毫颤抖。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吸入了整个香港的尘埃与暮气。他猛地按下了键盘上那个血红色的、标注着“涅盘”的物理按键!这不是软件指令,是连接着那个U盘状终极病毒载体的硬件开关!
“嗡——”
U盘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白光!这光芒并非温暖,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毁灭性的净化感。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数据流,如同离弦之箭,顺着阿潮用意志和身体强行开辟的、那条布满裂痕的“数据战壕”,射向那片核心的黑暗!它要穿透蒋天颖意识构筑的屏障,将毁灭的病毒注入那正在苏醒的旧日支配者核心!
成功了?黄启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那道代表着人类最后希望的“涅盘”数据流即将触及黑暗边缘的瞬间!
“嗡!”
那片粘稠的黑暗猛地向内一缩,随即剧烈膨胀!一条前所未有粗壮、凝实的数据触手,如同蛰伏的太古毒龙,骤然从黑暗中探出!它并非拦截,而是带着一种精准的、残忍的、高高在上的蔑视,瞬间缠绕住了那道代表着“涅盘”的白光!
白光在触手的缠绕下剧烈挣扎、闪烁,如同被巨蟒缠住的萤火虫,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不——!”阿潮发出绝望的电子悲鸣,他开辟的战壕在对方这恐怖的反击下瞬间崩溃!他插入服务器的机械臂“嘭”地一声炸开一团火花,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狠狠甩飞出去,重重撞在后方扭曲的金属残骸上,生死不知。
风叔目眦欲裂,想要救援,但自身道力枯竭,又被幻象反噬重创,连站稳都困难。
那条缠绕着“涅盘”的巨型数据触手,缓缓调转方向,尖端裂开一个由无数旋转的二进制代码组成的“口器”,对准了孤零零站在控制台前的黄启发。口器中散发出冰冷的、吞噬一切的吸力。
黄启发看着那迫近的、象征着绝对湮灭的口器,脸上却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麻木的疲惫,以及……一丝尘埃落定的平静。
他缓缓地,非常缓慢地,摘下了鼻梁上那副戴了几十年、镜片早已磨损模糊的老式黑框眼镜。他用布满油污的袖口,极其认真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镜片,仿佛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直到镜片勉强能映出他那张苍老、布满岁月沟壑的脸。
然后,他抬起头,浑浊的目光不再看向那致命的触手,而是越过它,仿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服务器阵列和扭曲的空间,看到了外面那个霓虹闪烁、喧嚣混乱、却又无比真实的香港。他看到了街边热气腾腾的鱼蛋档,看到了庙街算命摊昏黄的灯泡,看到了警署门口那面被风雨侵蚀却依旧悬挂的警徽……那是他守护了一辈子,也厌倦了一辈子,却早已融入骨血的家园。
触手冰冷的口器距离他的头颅,已不足半米。吸力拉扯着他稀疏的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