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也被这超出理解的一幕震住了片刻,但他眼中的恐惧迅速被更强烈的贪婪和一种扭曲的兴奋取代。“好嘢!正嘢啊!睇嚟呢啲箱真系有料到!”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对那些刻着黄印的箱子更加势在必得。“抢!全部抢过来!
阻我嘅,同佢一样!” 他指着那还在无意识拖行着尸体、胸口插着钢管的“机油人”,对手下咆哮。东星的人也被老大的疯狂感染,加上恐惧催生的凶性,再次扑向散落的金属箱。
就在这片混乱、血腥和机油弥漫的恶臭中,黄启发的目光被干船坞最深处、光线几乎无法触及的角落牢牢吸住了。那里,靠近生满藤壶和腐烂海藻的坞墙根,几个模糊的人影正无声地忙碌着。
他们穿着早已看不出原色的、沾满油污和暗褐色污渍的连体工装,脸上——不,他们没有脸!整个头部都被一种粗糙的、仿佛用废旧铁皮和铆钉胡乱焊接成的桶状头盔完全罩住,只在眼睛的位置留下两个深不见底的黑窟窿。没有呼吸声,没有交谈,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高频的“滋滋——嘶啦——”声持续不断地传来。
那是电焊的声音。但那弧光的颜色不对!不是寻常的蓝白色,而是一种极其诡异、深邃的靛蓝色,每一次闪烁都带着一种非自然的、令人眩晕的频闪效果,仿佛在灼烧空气本身。每一次弧光闪过,都短暂地照亮他们正在焊接的东西——那并非船体结构,而是一扇门!
一扇巨大的、风格迥异的青铜门!
门框上覆盖着厚厚的、不断缓慢滴落粘液的深绿色海藻和藤壶,仿佛刚从海底打捞上来。门板本身布满扭曲的、难以名状的浮雕——纠缠的触手、肿胀的眼球、以及无数在痛苦中扭曲变形的人形生物,它们挣扎的姿态被凝固在冰冷的青铜里,无声地尖叫。门缝中,隐约透出一丝更加深沉、更加不祥的黑暗,以及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鱼腥味**和**铁锈**的混合气息,仿佛门后连通着深不可测的海沟墓穴。
那些“无面焊工”的动作机械而精准。他们使用的“焊条”更是让黄启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根本不是金属焊条!其中一个焊工停下动作,伸出裹在肮脏手套里的手,竟然直接撕开了自己小臂上的工装布料和皮肉!
没有流血,暴露出的不是肌肉骨骼,而是纠缠蠕动的、闪烁着湿冷金属光泽的**暗红色肉芽**!他从中粗暴地扯出一根约半米长、还在微微抽搐搏动的、类似生物肌腱或粗大神经的东西。
他将这“肉条”的一端塞进手中那台锈迹斑斑、冒着诡异蒸汽的焊枪进料口。焊枪发出沉闷的、如同吞咽般的“咕噜”声。焊工将另一端对准青铜门需要焊接的缝隙。
“滋——嘶啦——!”
靛蓝色的、带着生物组织燃烧特有焦臭味的电弧再次亮起。那根“肉条”在电弧中迅速碳化、熔融,填补进青铜门的缝隙。同时,焊工手臂上撕开的伤口里,新的肉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蠕动、生长、交缠,迅速填补着缺失的部分,等待着下一次被撕扯出来充当“焊料”。
整个过程冰冷、高效、充满一种亵渎生命的非人感。每一次焊接,那扇青铜门的轮廓就清晰一分,门缝中透出的黑暗和那股令人窒息的深海气息也似乎浓郁一分。
黄启发看得浑身冰冷,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一股强烈的尿意几乎要冲垮他的意志。他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地狱般的船厂,离那些东西越远越好!
就在他哆哆嗦嗦地试图往后挪动身体时,一只冰冷、粘腻的手突然从后面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同样冰冷的手死死箍住了他肥硕的腰!
“唔——!” 黄启发魂飞天外,剧烈挣扎起来,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被“无面焊工”或“机油人”抓住撕碎的恐怖画面。
“嘘——!黄sir!系我!恐龙!” 一个压得极低、带着剧烈喘息和恐惧颤抖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黄启发惊魂未定地扭头,借着远处混乱光线的微弱反光,勉强辨认出身后人的轮廓——是恐龙!洪兴社恐龙哥!他此刻的状态极差,脸上满是汗水和污迹,左肩的夹克被撕开一道大口子,,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和绝望,完全没有了平日的凶狠。
“黄sir…快走…快啲走!呢度…唔系人待嘅地方!乌鸦癫咗…蒋生佢…佢都…” 恐龙的声音抖得厉害,语无伦次。
“恐龙!你…”
“听我讲!” 恐龙粗暴地打断他,眼神疯狂地扫视着周围,仿佛黑暗中潜伏着无数择人而噬的怪物。“呢样嘢…” 他猛地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不由分说地、几乎是硬塞进了黄启发胸前的口袋里。
那东西入手冰凉刺骨!黄启发隔着制服都能感觉到一股阴寒的气息瞬间渗透进来,让他打了个哆嗦。他下意识地低头,借着微光瞥了一眼——那是一枚齿轮徽章。材质不明,非金非铁,呈现出一种死寂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暗哑黑色。齿轮的齿尖锐利得不像装饰品,中央蚀刻着一个微缩版的、线条更加繁复扭曲的**黄印**。最让黄启发头皮炸裂的是,这枚冰冷的徽章在他口袋里,竟然在**轻微地、有规律地蠕动**!像一颗冰冷的心脏,又像一只蜷缩的毒虫!
“攞住佢!去搵o记黄志诚!或者…或者去九龙城寨搵个叫‘赛博英叔’嘅人!佢哋…佢哋或者知点做…” 恐龙急促地说着,用力推了黄启发一把,“走!即刻走!再迟就走唔甩了!记住!千祈唔好畀乌鸦同…同嗰啲‘焊工’见到你!唔好回头!”
恐龙说完,猛地从藏身处蹿了出去,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朝着与黄启发藏身处相反的方向——干船坞中心乌鸦那群人所在的位置冲去,一边跑一边嘶声大喊:“乌鸦!冚家铲!我恐龙同你死过!” 他的吼声在空旷的船厂回荡,瞬间吸引了乌鸦和那些东星仔的注意。
“恐龙?仲有洪兴嘅漏网之鱼?送上门嘅点心!同我捉住佢!” 乌鸦狂笑着,带着手下扑向恐龙。
就在恐龙冲出去吸引火力的瞬间,黄启发连滚爬爬地从集装箱后面钻出来,肥胖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潜能,朝着船厂边缘一处坍塌的围墙豁口没命地狂奔。他不敢回头,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炸开。口袋里那枚齿轮徽章紧贴着他的皮肉,那股刺骨的冰冷和诡异的蠕动感如同跗骨之蛆,时刻提醒他身后那片黑暗里潜藏着何等恐怖。
“滋滋——嘶啦——!”
身后远处,那诡异的靛蓝色焊光依旧在黑暗中固执地、有规律地闪烁着,每一次亮起,都伴随着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深海巨兽喉咙深处的金属摩擦声,似乎那扇巨大的青铜门,正在被缓缓地、不可逆转地焊死,又或者…是在被焊开?
“轰隆——!”
一声沉闷如雷、却又带着金属撕裂般刺耳噪音的巨响猛地从干船坞深处炸开!整个船厂的地面都仿佛随之震动了一下!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烈鱼腥、铁锈、腐肉和臭氧的恶臭狂风,如同冲击波般瞬间席卷了整个码头!风中似乎还夹杂着无数低沉、混乱、非人的呓语,直接灌入黄启发的耳朵,冲击着他的大脑!
“嗬…嗬…拉莱…耶…工厂…永恒…锻…造…” 破碎的、意义不明的音节在狂风中翻滚。
黄启发被这股恶臭狂风掀得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他肝胆俱裂,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手脚并用地爬过那道坍塌的围墙豁口,重重地摔在外面的碎石地上。他连疼痛都顾不上,挣扎着爬起来,继续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直到冲进一条相对明亮、停着几辆破旧货车的后巷,才敢停下脚步,扶着冰冷的砖墙,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他吐得昏天黑地,胆汁都呕了出来。口袋里那枚冰冷的齿轮徽章,依旧在持续不断地、微弱地蠕动着,像一颗来自地狱的定时炸弹,紧贴着他的心脏。船厂深处那扇被血肉焊接的青铜门后,究竟连接着什么?恐龙…他怎么样了?那个胸口插着钢管、流淌着黑色机油的“人”…那些用自己身体当焊料的“无面焊工”…
黄启发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望向太古船厂的方向。那巨大的黑影沉默地矗立在夜空下,像一个趴伏着的、充满恶意的活物。几缕若有若无的靛蓝色弧光,如同垂死巨兽的神经抽搐,在船坞最深的黑暗里,一闪,再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