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砰!”
一声闷响从怪物胸膛内部传来,伴随着一阵剧烈的、仿佛短路般的电火花!它眼中疯狂闪烁的红光骤然熄灭,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轰然向后倒去,重重砸在油腻的铁板上,激起一片污浊的油花。
山鸡喘着粗气,左手带着淋漓的黑色粘液和破碎组织从怪物的胸膛里抽了出来。他的金属右臂无力地垂着,肘关节处五个恐怖的破洞,断裂的电线裸露出来,滋滋地冒着微弱的电火花,机油混合着一种淡黄色的冷却液不断滴落。左手上传来钻心的灼痛,皮肤被严重腐蚀,血肉模糊。脸上、身上沾满了腥臭滚烫的怪物“血液”和机油混合物,刺鼻的气味直冲脑门。
然而,还没等他喘匀这口气,右眼眶里那只冰冷的罗盘义眼猛地一阵剧痛!仿佛有烧红的钢针刺入了大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混乱的幻象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疯狂涌入他的意识!
不再是模糊的影像,而是身临其境的绝望!冰冷刺骨、带着铁锈味的咸腥海水瞬间将他淹没!巨大的水压挤压着每一寸骨头!眼前是绝对的黑暗,只有下方极深极深的地方,透出熔炉般的暗红光芒。
一座无法用语言形容其巨大和怪诞的工厂轮廓在深渊中若隐若现——无数扭曲的烟囱喷吐着黑色的烟柱和气泡,巨大的管道如同纠缠的巨蟒,无数巨大的、生满藤壶和铁锈的齿轮在污浊的海水中缓缓转动,每一次咬合都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搅动着整个海洋!更深处,似乎有某种更加庞大、更加不可名状的阴影在暗红的微光中缓缓蠕动,仅仅是感知到它的存在,就足以让灵魂冻结!
“呃啊——!”山鸡痛苦地抱住头颅,左眼紧闭,身体因为剧烈的头痛和幻象带来的窒息感而剧烈颤抖,单膝跪倒在地。现实与幻觉疯狂撕扯着他的神经,耳边那低沉规律的机械轰鸣仿佛与海底工厂的齿轮转动声重叠在了一起。
“鸡哥!小心!”肥沙带着哭腔的嘶吼从旁边传来,伴随着激烈的打斗声和另一个洪兴仔临死的惨叫。
山鸡猛地甩头,强行用剧痛和意志将深海幻象暂时压下!他那只被腐蚀得血肉模糊的左手胡乱地在满是油污的地上一抓,摸到了刚才掉落的砍刀刀柄。冰冷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
他抬起头,左眼布满血丝,如同受伤的孤狼。肥沙和仅存的一个马仔背靠着背,正被那个脊椎装着液压杆的怪物和另一个胸腔喷吐黑色机油的怪物逼得险象环生!地上又躺下了两具洪兴兄弟残缺不全的尸体。
“吼!”脊椎改造怪物的液压腿爆发出强大的推力,一个野蛮冲撞,将肥沙狠狠撞飞出去!肥沙的身体砸在布满管道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哼,口中喷出鲜血,手中的砍刀脱手飞出。
另一个呼吸器怪物则锁定了仅存的马仔,胸腔鼓起,发出“嘶嘶”的蓄力声,眼看又一股致命的腐蚀黑油就要喷出!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冰冷的金属反光,如同鬼魅般从侧面切入!是山鸡!他仅凭左臂的力量,拖着几乎报废的金属右臂,却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
他没有去救那个马仔,而是将目标锁定了那个正在蓄力喷吐的呼吸器怪物!在它胸腔鼓胀到极限,即将喷发的瞬间,山鸡左手的砍刀灌注了他全部的愤怒和最后的力量,化作一道匹练般的寒光,精准无比地横斩而过!
“嚓——!”
刀锋切过橡胶软管和粗大的、连接着呼吸器的橡胶软管应声而断!断裂的软管如同被斩断的蛇头,猛地向后甩动,喷溅出大量粘稠的黑色机油!
“呃…嗬嗬…”怪物胸腔的鼓胀瞬间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吸声。它似乎无法呼吸了,金属呼吸器发出刺耳的尖啸,胸腔内部的红光疯狂闪烁,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摇晃。
山鸡没有丝毫停顿,脚步一错,砍刀顺势向上撩起!目标直指它暴露在外的、搏动着红光、被各种管线缠绕的胸腔核心!
“噗嗤!”刀锋再次没入粘稠的机体组织。
“砰!”核心爆裂!怪物抽搐着倒下。
“肥沙!未死就起身!”山鸡头也不回地吼道,沾满污血和机油的脸庞狰狞如狱,左眼死死盯住那个刚刚撞飞肥沙的脊椎改造怪物。
“吼!”脊椎怪物似乎被同伴的死亡激怒,舍弃了倒地的肥沙,液压腿驱动,挥舞着金属指套包裹的拳头,带着千钧之力砸向山鸡!
山鸡拖着残破的身体,用尽最后的力量躲闪、格挡。每一次金属拳头的撞击都让他气血翻涌,左臂的伤口更是撕裂般剧痛。他靠着狠劲和技巧周旋,但体力和伤势让他险象环生。
就在他再次被怪物沉重的拳头擦中肩膀,踉跄后退,眼看就要被逼到角落时——
“鸡哥!接住!”肥沙挣扎着爬起,用尽力气将一件东西抛了过来!
山鸡下意识地用还能动的左手接住。入手沉重冰冷,带着强烈的震动和刺耳的嗡鸣——赫然是之前被劈飞的那把链锯!巨大的链锯刀身沾满血污,冰冷的锯齿高速旋转着,发出撕裂空气的尖啸!
没有一丝犹豫!在怪物再次扑来的瞬间,山鸡眼中凶光爆射!他放弃了所有防御,迎着怪物砸来的铁拳,将全身的力量和重量都压了上去,左手死死握住链锯把手,将疯狂旋转的锯齿狠狠捅进了怪物暴露在外的、被液压杆强行连接的脊椎骨节缝隙之中!
“滋啦——嘎吱吱吱——!!!”
令人头皮炸裂的金属摩擦切割骨骼的声音瞬间压过了一切!高速旋转的锯齿如同热刀切黄油,狂暴地啃噬着怪物的脊椎骨节、金属螺栓和液压杆!暗红色的骨渣、碎裂的金属零件、断裂的电线、粘稠的机油混合在一起,呈喷射状狂飙而出!怪物发出前所未有的凄厉惨嚎,整个身体如同被通了高压电般疯狂地痉挛抽搐!砸向山鸡的铁拳也失去了力量,软软垂下。
山鸡死死抵住链锯,任由那些腥臭的混合物喷溅在自己身上,直到怪物的抽搐彻底停止,轰然倒地,脊椎被彻底锯断,下半身如同烂泥般瘫软。
整个钢铁洞窟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只剩下中央那巨大心脏装置永不疲倦的低沉轰鸣,以及熔炉里黑色液体翻滚的“咕嘟”声。血腥味、机油味和焦糊味浓烈得令人窒息。
山鸡拄着还在嗡鸣的链锯,单膝跪在油腻的铁板上,剧烈地喘息着。左臂的伤口痛得钻心,右臂彻底失去了知觉,像一截沉重的废铁挂在身侧。他环顾四周——五个跟他下来的兄弟,此刻只剩下倒在不远处、口鼻溢血、挣扎着想爬起来的肥沙。另外四个,已经变成了地上残缺不全的尸块,浸泡在机油和血泊里。
“呵…呵…”山鸡想笑,却只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冰冷的绝望和愤怒如同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洪兴?东星?地盘?收数?在眼前这血肉与钢铁交织的疯狂地狱面前,显得如此可笑而渺小。
就在这时,一阵清晰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充满了嘲弄和狂热的鼓掌声,突兀地从上方传来。
啪。啪。啪。
掌声在巨大的机械轰鸣中并不响亮,却像冰锥一样刺入山鸡的耳膜。
他猛地抬头。只见在中央那巨大“心脏”装置的中层平台上,一个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背对着下方熔炉口翻滚的橘红色光芒,身影显得扭曲而高大。那人穿着一身裁剪怪异、缀满齿轮和铆钉装饰的黑色皮质风衣,头发如同钢针般竖起,脸上带着一个只遮住上半张脸的、黄铜打造的、形似简化齿轮的冰冷面具。
东星,乌鸦!
“精彩!真系精彩!”乌鸦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金属共振的嗡鸣和毫不掩饰的癫狂赞赏,“山鸡哥!不愧系‘湾仔之龙’!够狠!够劲!”他张开双臂,如同在舞台上谢幕的指挥家,又像是在拥抱整个血腥的钢铁祭坛。“睇到冇?你哋洪兴仲喺度用片刀劈友,用拳头讲数!太原始!太落后喇!”
他猛地指向下方那些扭曲的改造怪物尸体,又指向那搏动着的巨大机械心脏,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宗教般的狂热:“我哋东星,已经唔同喇!我哋拜嘅,唔系关二哥!系‘机油之母’!系‘锈蚀之主’!血肉苦弱,易腐易朽!唯有钢铁永恒!唯有机械飞升,先系真正嘅永生大道!”他面具下的眼睛似乎闪烁着和那些改造怪物一样的红光。“你哋嘅刀,点斩得断我哋嘅进化之路啊?哈哈哈哈哈!”
狂放而扭曲的笑声在钢铁洞窟中回荡,与那永恒不变的机械轰鸣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亵渎的交响。
山鸡拄着链锯,挣扎着想站起来,想对着那个疯子怒吼,想将手中的链锯扔上去。但身体的重伤和极度的疲惫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突然,右眼眶里那只罗盘义眼再次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这一次的幻象更加清晰、更加具有压迫感!深渊之下的那座熔炉工厂轮廓猛地拉近!在无数转动齿轮的缝隙之间,在沸腾的黑色机油海洋深处,一个无法用尺寸衡量的、由生锈管道、巨大齿轮、蠕动金属囊泡和无数粗壮电缆触须构成的、难以名状的巨大阴影缓缓浮现!它没有具体的形态,更像是一团凝聚了所有工业废料和深海梦魇的集合体,仅仅是其存在本身散发出的冰冷、非人的意志,就足以碾碎凡俗的理智!
机油之母!锈蚀之主的投影!
“呃…”山鸡闷哼一声,左眼瞬间被这恐怖的幻象占据!他仿佛正悬浮在那不可名状之物的面前,渺小如尘埃!冰冷、铁锈味的海水瞬间灌满他的口鼻,巨大的水压碾碎他的胸腔,无边的恐惧攫住了他的灵魂!现实中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差点再次栽倒。
“睇到喇?系咪好宏伟?好伟大?”乌鸦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蛊惑,他站在高处,如同布道的使徒,“你只眼,已经俾神明标记!你嘅血肉,注定要融入呢不朽嘅钢铁洪流!山鸡,你走唔甩嘎!呢个世界,终将响齿轮嘅转动中,获得新生!哈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乌鸦的身影缓缓后退,隐没在巨大装置投下的阴影里,消失不见。只留下那永恒不变的机械轰鸣,如同深渊的叹息,回荡在布满鲜血、机油和尸骸的钢铁地狱之中。
山鸡终于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油腻的铁板上。链锯脱手滑落,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机油味。左眼死死盯着乌鸦消失的黑暗平台,瞳孔深处燃烧着愤怒、仇恨,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只被腐蚀得血肉模糊、兀自滴着血的左手。视野有些模糊,但更让他心脏骤停的是——在右手手背沾染的、尚未干涸的粘稠黑色机油污渍下,几块皮肤竟然在灯光下反射出细微的、冰冷的、如同劣质玻璃般的灰白色光泽!那光泽…像极了劣质的石英晶体!它们坚硬、冰冷,毫无知觉,仿佛皮肤下的血肉正在被强行转化成某种非人的矿物!
剧痛和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山鸡眼前彻底一黑,失去了所有意识,身体向前扑倒,重重摔在污浊冰冷的铁板上,溅起一片黑红色的油污。在他彻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那巨大机械心脏搏动的低沉轰鸣,仿佛化作了海底深处永恒的打铁声,一下,一下,沉重地敲击在他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