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二字,如同九天惊雷混合着幽冥律令,已非简单的声音,而是化作了实质的神谕,引动了这片空间最本源的法则。无形的力量自虚空降临,如同亿万钧重水压落,又似无数道无形的枷锁,瞬间缠绕在每一位联军修士的道基与神魂之上,不仅仅是压迫肉身,更是在侵蚀道心,碾磨意志。
“噗通——噗通——!”
连绵不绝的跪地声响起,如同被收割的麦浪,带着骨骼与地面撞击的沉闷回响,敲打在每一个尚能思考的人心头。绝大部分金丹、筑基修士甚至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体内金丹黯淡,筑基道台嗡鸣欲裂,便被那浩瀚的伟力狠狠镇压在地,脸颊紧贴冰冷刺骨的地面,周身灵力彻底凝固,连转动眼球都困难无比,更遑论抬起一根手指。屈辱、恐惧、以及更深沉的绝望,在那些无法移动的眼瞳中无声蔓延。
元婴强者亦不能幸免,他们所承受的压力更为精准和恐怖,直指大道本源。裕亲王周身那煌煌皇道龙气,乃承袭一国之运,此刻却如同风中残烛,悲鸣着被压缩到贴身之处,明灭不定,那象征皇权的蛟龙虚影哀嚎着缩小,几近溃散。他挺拔的身躯微微佝偂,仿佛背负着整个崩塌的天穹,额角青筋暴起如虬龙,每一步试图迈出,都仿佛在万丈深海底部与整个大洋的重量抗衡,脚下坚逾金石、铭刻符文的地面竟被踏出蛛网般的裂痕,延伸数尺,但他自身却难以移动分毫,只能死死钉在原地。狄青情况更糟,他主杀伐的凌厉灵力与这堂皇正大却又冰冷无情的镇压法则冲突最为剧烈,周身仿佛有无数柄无形重锤在疯狂敲打道基,那标志性的巡天锁链虚影在周身闪烁欲裂,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嘴角已然渗出一缕暗红的鲜血,体内元婴在紫府内愤怒咆哮,小小的身躯上竟也浮现出虚幻的裂痕,灵力运转近乎停滞。
整个天命宫主殿,此刻已彻底化作法则的泥沼,绝望的囚笼。空气中弥漫着灵力被压爆的细微噼啪声,以及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冰冷、无力、如同面对天倾般的渺小感,如同无形而粘稠的潮水,不仅淹没了每一个人的身躯,更试图溺毙他们最后的心神之光。在这完全超越认知层面的力量面前,苦修数百载的神通、引以为傲的法宝,都成了孩童的把戏,可笑而无力。
场中,唯有两处,尚有微光在无尽的黑暗中挣扎,如同暴风雨中最后的航标灯塔。
沈渊周身,《葬世录》散发出的清辉剧烈摇曳,如同暴风雨中的孤灯,光芒范围被压缩到仅剩周身三尺。那清辉并不刚猛霸道,却带着一种源自亘古洪荒、历经万劫而不灭的韧性,蕴含着“葬送”与“承载”的奇异矛盾道韵,将压垮一切的法则力量稍稍隔绝在外,形成了一片脆弱的缓冲区。但他脸色苍白如金纸,七窍之中都有细微的血丝渗出,牙龈因极致咬合而崩裂,渗出的鲜血混合着内脏受创的腥甜,顺着嘴角滑落,滴在早已被汗水与尘埃浸透的衣襟上,晕开刺目的红。他的双腿如同被铸在了大地深处,每一次试图移动关节,都伴随着经络撕裂和骨骼不堪重负的细微嗡鸣,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碎裂。
另一处,则是依靠强大肉身和钢铁意志硬抗的寥寥数人,他们多是体修或拥有特殊血脉者,此刻虽未跪地,却也如负神山,浑身肌肉贽张如铁,气血沸腾如煮,皮肤表面毛细血管纷纷破裂,渗出血珠,化作血雾缭绕周身,显然也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极限,全凭一口不屈之气强行支撑。
天命楼主依旧负手而立,衣袂在扭曲的力场中纹丝不动,仿佛眼前这一切惨烈挣扎不过是一场早已预演过无数遍的无趣默剧。他那平淡得不带丝毫情绪的目光,如同高高在上的造物主扫视试验场中的蝼蚁,缓缓掠过那些在泥沼中挣扎、面容扭曲的身影,最终,落在了虽摇摇欲坠,浑身浴血,但脊梁依旧挺得笔直,眼神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不屈火焰的沈渊身上。
“不错的意志,堪称顽石。”他微微摇头,语气淡漠如冰,听不出是赞赏还是惋惜,更像是在评价一件不甚完美、却略有特色的材料,“可惜,顽石挡车,徒劳无功。仪式即将完成,尔等,便在此见证新世界的诞生,然后……化为它最初的养料吧。”话音未落,他袖袍似是随意地轻轻一拂。
“嗡——!”
那笼罩全场的法则压力骤然再增三成!如同无形的巨掌狠狠向下一按!
“噗!”几名原本就在硬撑的体修终于支撑不住,狂喷鲜血,轰然跪倒,地面裂开深坑。苏小婉闷哼一声,插地的长剑猛地向下滑落数寸,剑身弯曲出惊心动魄的弧度,另一条腿也几乎触地。裕亲王周身龙气发出一声哀鸣,几乎彻底熄灭。狄青更是身形一晃,险些单膝跪倒,全靠一股狠劲死死挺住。
天命楼主不再浪费丝毫注意力在沈渊等人身上,仿佛他们已是砧板上的鱼肉,生死皆在其一念之间。他的目光转向祭坛上空,那面“窃天镜”碎片的投影旋转速度骤然加快到肉眼难以捕捉,化作一团模糊的光影,镜面不再映照万物,而是化作了一口深不见底的幽潭,粘稠如实质的黑暗从中流淌而出,所过之处,连空间本身都仿佛被侵蚀、消融!一股更加恐怖、仿佛要吞噬万物、连光线都无法逃脱的吸力,如同死亡的涟漪般急速弥漫开来!
“呜——嗷——!”
祭坛周围,那些堆积如山的各色白骨,无论属于人族、妖族还是其他异兽,瞬间失去所有光泽,风化成惨白的灰烬,蕴含其中的残存能量被强行抽离,化作道道苍白的流光投入黑暗镜影;那些哀嚎挣扎的魂体,扭曲变形到极致,发出最后一声凄厉到穿透灵魂的尖啸,便如同被投入烈火的蜡像,融化、坍缩,化作精纯而绝望的魂力洪流,被那面贪婪的黑暗镜影疯狂吞噬!
“归墟仪式”,正在加速!整个主殿的光线都开始扭曲、黯淡,如同被一只无形巨兽吞噬,所有的色彩、声音、乃至温度,都向着那镜影中心塌陷!一种万物终结、一切归于虚无的大恐怖,扼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不能……绝不能让他成功!”沈渊的脑海中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疯狂攒刺,灵魂都在那双重压迫下发出濒临破碎的哀鸣。但他知道,此刻若心神失守,便是形神俱灭,万劫不复。《葬世录》的清辉在他决绝的意志催动下,闪烁得更加剧烈,那“承载”与“转化”的道韵被提升到极致。
他艰难地,几乎是一寸寸地转动眼球,视线因血水和汗水而模糊,但他依然看清了身旁的景象。苏小婉单膝跪地,那柄心爱的长剑插在地上,支撑着她不曾完全倒下,握剑的手因为极致用力而指节扭曲发白,虎口早已崩裂,鲜血染红了剑柄,顺流而下,在剑身刻画的符文沟壑中流淌。但她看向他的眼神,没有恐惧,没有绝望,只有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同生共死的决绝,那眼神,比任何神兵利器都要锐利,直刺沈渊的心底。另一边,裕亲王、狄青等人亦是在用生命本源冲击着束缚,元婴的光芒在紫府内明灭闪烁,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却爆发出最后、最炽热的光和热,做着不屈的抗争。
一个人的力量,面对这近乎天威的压迫,终究是萤火之于皓月。但……他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他们是一个整体,是为了对抗共同命运、守护心中所念而汇聚于此的战友!个体的光芒或许微弱,但亿万萤火汇聚,或可照亮片刻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