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沅身着素色衣裙,握着邬朗的手腕,一步步走进昏暗的牢房。
地面上的稻草枯黄散乱,唯一的小窗透进一缕微弱的光,落在邬远蜷缩的身影上。
曾经权倾朝野的皇帝,如今囚服破烂,头发花白,脸上满是污垢,唯有那双眼睛,还残留着几分不甘的狠戾。
听到脚步声,邬远缓缓抬头,看到苏沅与邬朗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又被怨恨取代。
他沙哑的声音在牢房中回荡:“你们来做什么?看我这个阶下囚的笑话?”
苏沅停下脚步,与他保持着几步距离,语气平静却带着疏离:“叔父,我们来是想最后问你一次,当年宫变你真的毫无悔意吗?”
“悔意?”邬远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嘶哑难听,“我悔什么?悔没早点把乐正照那个小子斩草除根?还是悔没让你们姐弟三人彻底归顺我?”
他撑着墙壁勉强坐直身体,目光扫过苏沅,“你以为先帝是什么好皇帝?朝政荒废宠信奸佞,若不是我在朝中苦苦支撑,这天下早就乱了!我当时身为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坐那个皇位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邬朗猛地向前一步,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就凭你弑君篡位残害忠良?当年父母临终前让你照顾我们,你就是这么照顾的?把姐姐妹妹送进深宫当人质,把我派去边关牵制!若不是姐姐暗中筹谋,我们早就成了你权力游戏的牺牲品!”
邬远的脸色沉了下来,却没有反驳,只是冷哼一声:“我养你们长大,让你们衣食无忧,你们本该帮我稳固江山!可你们倒好,胳膊肘往外拐,帮着乐正照来对付我!这养育之恩,早在你们选择背叛我的那天起就断了!”
苏沅看着他执迷不悟的模样,心中最后一丝温情也消失殆尽:“宫变那日你亲手将刀对准东宫,对准先帝,从那时起你就不再是我们的叔父,只是一个谋逆的乱臣贼子。”
提到先帝,邬远的眼神突然变了,不再是全然的怨恨,反而多了几分复杂:“先帝……他确实不是个好皇帝,可他倒是个好父亲。”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像是在回忆,“宫变那天,他明知大势已去,却还是拿着剑守在东宫门口,硬是凭着一股蛮劲抵抗了一个时辰,你以为乐正照能顺利逃出去?若不是先帝用自己的命拖延时间,我早就把东宫围得水泄不通,将他和那些旧部一网打尽!”
苏沅和邬朗都愣住了——他们从未想过,先帝最后的抵抗,竟是为了给乐正照争取逃生机会。
原来那位昏庸的帝王,在最后时刻,用自己的方式护住了儿子。
邬远看着他们惊讶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没想到吧?先帝这辈子就做了这一件像样的事,可惜啊,他护得了乐正照一时护不了他一世,最后还是让我当了七年皇帝。”
“可你最终还是败了。”邬朗冷冷地开口,“你觊觎的江山,终究还是归了正统,你想毁掉的人,如今都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叔父,你输得一败涂地。”
邬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猛地抓住铁栏杆,指甲因用力而泛白,嘶吼道:“我没输!若不是你们背叛我,若不是乐正照耍阴招,这江山还是我的!我没输!”
苏沅看着他歇斯底里的模样,轻轻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平静:“叔父,多说无益,我们来只是想了却这段恩怨,从今往后,我们之间再无任何关系,你的罪自有律法来判,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拉着邬朗转身,不再看邬远一眼。身后传来邬远不甘的咒骂声,渐渐被沉重的铁门关闭声淹没。
走出死牢,阳光洒在身上,苏沅却觉得心中一片清明。
那段掺杂着养育与背叛的过往,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