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凿冰(2 / 2)

他说着,将一碟刚沏好的碧螺春推过去,“就像这茶,明前的嫩芽金贵,可真到了行军时,粗瓷碗泡的老茶梗才解乏,大小姐要的是实在,戏文给的是心气,本就不冲突。”

苏沅捏起茶盏,看着茶叶在水中舒展:“梅老板倒是把虚实看得透。”

她话锋一转,“前日我让副官查了,关卡那几个克扣药的军官,家里搜出不少南方商会的帖子。”

梅如故执扇的手轻轻敲着桌面:“商会?乱世里商人逐利,有时比军阀更懂得左右逢源。”

“可不是吗?”苏沅放下茶盏,语气带了点冷意,“他们一边给我送贺礼,一边给北方军倒卖军火,以为做得天衣无缝。”

她抬眼看向梅如故,目光锐利如刀,“梅老板说,这种两边讨好的人,该怎么处置?”

这是明晃晃的试探了。

梅如故却像是没听出弦外之音,只慢悠悠摇开折扇:“大小姐听过《铡美案》吗?陈世美两边都想占着,最后落得身首异处,倒是秦香莲,认准一条道走到黑,反倒博了个千古名。”

苏沅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梅老板这张嘴,不去当说客可惜了。”

随即又问道:“听闻几日后城南的书画社会展出一批珍贵画作,不知梅老板可愿意与我一同前往?”

梅如故微怔,随即一笑,“却之不恭。”

她起身理了理军装下摆,“今日还有操练,先走了。”

走到门口时,又回头道,“明日让厨房炖些川贝雪梨,送梅老板府上——最近总听你咳嗽,戏嗓金贵,得护着些。”

梅如故望着她消失在巷口的背影,指尖的折扇几乎要捏断。

她连他偶尔掩口的轻咳都注意到了,这份细致,比北方那些只懂用枪杆子说话的人,更让他心惊。

夜里,心腹小厮来报,说南方商会的人果然在偷偷接触北方军的信使。

梅如故站在窗前,看着月光洒在梨园的青瓦上,忽然道:“给北方传信,说闻皎月此人,可交。”

小厮一愣:“老板不再等等?”

“不必等了。”梅如故转身,眼底的沉敛散去些许,“她肯把西药分给出力的人,肯对我的咳嗽上心,更敢对商会动手——这样的人,比戏文里的英雄实在多了。”

他走到桌边,提笔在纸上画了株墨兰,笔尖停顿处,恰好是暖房里那盆抽新芽的位置。

或许,那朵该开的花,已经默默攒够了劲,就等着某个清晨,露水刚落,它便带着一身劲儿顶开最后一块土,把嫩红的花苞亮给天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