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风,总是这样,吹起一阵波澜,又落下一片涟漪,将所有人的命运都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缘,谁是谁的劫。而她能做的,只有守着自己的心,等着顾昀舟的消息,等着这场风波过去,等着汴京的秋天,慢慢到来。
沈玉微回到府中时,暮色已漫过了朱漆大门。刚换罢衣裳,晚晴便捧着个锦盒进来,说是顾府遣人送来的。打开一看,竟是那本修补好的《南华经》,焦黑的边角被细细裁去,补了层米白的宣纸,还用工整的小楷写了批注,正是顾昀舟的笔迹。
“顾公子倒真是细心。”晚晴摸着书页边缘的金边,“听说柳御史中丞在顾府发了好大的脾气,砸碎了三个茶盏呢。”
沈玉微指尖拂过那句“心无旁骛,方得始终”,忽然想起顾昀舟手臂上的灼伤。那日火光里,他怀里紧紧抱着的就是这本书,此刻纸页间仿佛还残留着烟火气,混着他身上淡淡的松墨香。
“去备些上好的伤药。”她忽然起身,“我去趟顾府。”
晚晴惊道:“这都入夜了,姑娘怎好单独去?”
“就说是送还书册。”沈玉微理了理鬓发,铜镜里的自己眼尾微红,倒添了几分执拗,“文公子的案子,我得去问问清楚。”
顾府的门房见是她,忙不迭地往里引。穿过抄手游廊时,隐约听见正厅里传来争执声,柳御史的声音像淬了冰:“那文炎敬分明与贪腐案有关,你父亲竟还想保他?可知这会连累整个顾家!”
“舅爷怎知他一定有罪?”是顾昀舟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倔强,“江南巡抚为了邀功,屈打成招的案子还少吗?”
“你懂什么!”柳御史拍了桌子,“如今朝堂之上波谲云诡,你父亲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岂能因一个不相干的人毁于一旦?”
沈玉微站在廊下,手里的锦盒烫得像团火。她正想退出去,却被柳氏看见了,忙笑着迎出来:“玉微来了?快进来,外面凉。”
正厅里的争执戛然而止。柳御史端坐在上首,眉头拧成个川字,见了沈玉微,才勉强松了些脸色。顾昀舟站在一旁,袍角沾着些尘土,想来是方才与舅爷起了争执时动了气。
“见过柳御史,见过顾伯母。”沈玉微屈膝行礼,将锦盒递过去,“前日多谢顾公子救下此书,特来奉还。”
顾昀舟接过锦盒,指尖触到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像是在安抚。柳氏忙着招呼她坐下,又让丫鬟上茶,想缓和气氛,柳御史却开口了:“沈姑娘来得正好,老夫正想问你,你父亲对江南贪腐案有何看法?”
沈玉微心里一紧,她父亲只是个五品编修,素来不参与朝堂纷争,哪敢妄议此事。她定了定神,轻声道:“家父常说,为官者当以民为本,若是真有冤情,自当查明,还百姓一个公道。”
柳御史挑眉:“哦?你父亲倒是有风骨。”他看向顾昀舟,“听见了?连沈姑娘都懂的道理,你却执迷不悟。”
顾昀舟刚想反驳,被柳氏用眼色制止了。柳氏笑道:“玉微这孩子,说话就是中听。对了,前几日你送的那平安符,昀舟日日带在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