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顺宗没停手,他知道,宦官最厉害的不是抢东西,是手里有兵权。当时神策军的兵权全在宦官手里,顺宗想把兵权收回来,交给自己信任的大臣。王叔文推荐了范希朝和韩泰,让他们去接管神策军。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宦官头子俱文珍当场就炸了:“兵权是咱们的命根子,给了他们,咱们还活不活?”他连夜召集其他宦官,跑到顺宗面前哭哭啼啼:“陛下,神策军是保卫皇宫的,要是交给外人,万一他们造反,谁来保护您?”
顺宗本来身体就不好,被宦官这么一闹,气得头晕眼花,话都说不出来。王叔文想再争辩,可宦官根本不给机会,直接把范希朝和韩泰挡在神策军军营外,俩人连军营的门都没进去。
兵权没拿回来,顺宗的身体也越来越差。到了三月,他连早朝都没法上了,所有奏章都得靠王叔文等人先看完,再念给他听,他点头就准,摇头就驳回。可这么一来,满朝文武都觉得:这皇帝跟个傀儡似的,实权都在王叔文手里。
藩镇也开始闹事。淮西节度使吴少诚上书,说王叔文“专权乱政”,要求顺宗把王叔文撤职。俱文珍趁机联合几个老臣,天天在顺宗面前说王叔文的坏话,说他“想谋反”“想架空皇帝”。
顺宗心里清楚王叔文是忠臣,可他自己说话没人听,身体又撑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王叔文被排挤。五月,俱文珍等人逼着顺宗下旨,让王叔文去当渝州司户参军,把他赶出了长安。
王叔文走的那天,天上下着小雨。他骑着马出长安城门,回头看了一眼皇宫,叹了口气:“吾志未竟,奈何天不假年!”我们中学课本里学的“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说的就是刘禹锡和王叔文这群人的遭遇。
王叔文被赶走后,顺宗的日子更不好过了。俱文珍等人见顺宗没了靠山,就开始琢磨着换皇帝。他们选中的人,是顺宗的长子李纯——也就是后来的唐宪宗。
六月,俱文珍带着一群宦官和老臣,跑到顺宗的病榻前,说是“百官请求陛下立太子”。顺宗躺在床上,看着这群人虎视眈眈的样子,心里明白:自己要是不答应,指不定会出什么事。他颤抖着抬起左手,在立太子的诏书上画了个圈。
几天后,李纯被立为太子。俱文珍还不满足,又开始逼着顺宗退位。七月,宫里传出消息:顺宗“自愿”退位,当太上皇,太子李纯登基。
《旧唐书·顺宗本纪》里写:“永贞元年八月庚子,诏曰:‘朕以寡德,纂承大统……今传位于皇太子,宜令所司择日册命。’”这道圣旨,说是顺宗“自愿”,可谁都知道,背后是宦官的逼迫。
退位那天,顺宗被人从病床上扶起来,换上太上皇的衣服,送到兴庆宫居住。他看着儿子李纯穿着龙袍,接受百官朝拜,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也许他想起了二十六年的太子生涯,想起了刚登基时的雄心壮志,想起了王叔文那群还没来得及施展抱负的大臣,可现在,这一切都成了泡影。
李纯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二王八司马”全贬到偏远地方。柳宗元被贬到永州,刘禹锡被贬到朗州,其他几个人也没好下场。永贞革新就像一场短暂的烟火,刚点亮夜空,就熄灭了。
顺宗当了太上皇之后,身体越来越差。他住在兴庆宫,身边只有几个老宫女伺候,想见儿子李纯一面都难。有时候他坐在窗边,看着远处的皇宫,能看一整天,嘴里还念叨着“王叔文”“改革”之类的话,可没人听得懂,也没人愿意听。
元和元年正月,顺宗在兴庆宫驾崩,享年四十六岁。从登基到驾崩,不过一年多时间,真正掌权的日子,更是只有短短一百多天。
《新唐书》里评价顺宗:“顺宗之为太子也,留心艺术,善隶书。德宗之世,天下多故,太子常忧惧,不能言。及即位,锐意改革,而疾已甚,在位七月而逊位。”这段话算是公允,可也藏着惋惜——要是顺宗身体好点,要是他能多掌权几年,唐朝的命运,会不会不一样?
顺宗死了,可关于他的议论没停过。有人说他是个可怜的皇帝,半生熬太子,登基就生病,最后被宦官逼着退位,一辈子都在憋屈中度过;也有人说他是个有魄力的皇帝,明知自己身体不行,还敢跟宦官、藩镇叫板,搞永贞革新,虽败犹荣。
其实顺宗这一生,就像他登基时那场雪——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可雪化了之后,总有人记得,曾经有过那么一场雪,想把长安的脏东西都盖住。他搞的永贞革新,虽然只维持了一百多天,可废除宫市、五坊小儿,实实在在帮老百姓解了困;他想收回兵权,虽然没成功,可也让后来的皇帝知道,宦官专权是个大麻烦。
就像刘禹锡在《玄都观桃花》里写的:“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顺宗虽然走了,可他的革新精神,他的那份不甘,却一直留在了唐朝的历史里。后来宪宗虽然贬了“二王八司马”,可也吸取了顺宗的教训,打压藩镇,整顿朝政,开创了“元和中兴”,说不定在某个深夜,宪宗也会想起自己的父亲,想起那个躺在病榻上还想改革的皇帝。
顺宗的故事,说到底,是一个普通人在皇权旋涡里的挣扎。他不是什么千古一帝,没有唐太宗的雄才大略,也没有唐玄宗的风流倜傥,可他有一颗想让天下变好的心,哪怕自己只有一百多天的时间,哪怕自己连话都说不利索,他也想试试。
这就够了。
毕竟,不是每个皇帝都能开创盛世,可只要心里装着老百姓,只要敢为天下先,就算只当一百多天皇帝,也值得被记住。
参考《新唐书》《资治通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