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第二封封直言屠城的电文,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彻底撕开了所有伪装,逼他直视那最黑暗、最不愿承认的结果。
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媚眼抛给瞎子,白费心思!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了书房,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良久,蒋凯申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颓然挥了挥手,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状的漠然。
“交给唐智生吧。让他……酌情处置。这个‘锦鲤’……名字记下,以后或可一用。”
“酌情处置”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冰冷彻骨,意味无穷。
它意味着官方不会以此为依据进行任何大规模的预防性部署或疏散,意味着南京城的命运被交给了“天数”和前线将领的“临机决断”,几乎等同于默许了最坏情况的发生。
那份价值连城的情报,最终只换来了档案里一个名字的备注。
半个小时后,南京卫戍司令部。
明明是夜晚,但这里的电话铃声、嘈杂的人声、地图翻动声却交织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烟草味和绝望感。
司令长官唐智生双眼赤红,声音沙哑,正对着话筒咆哮,呵斥着一个丢失阵地的师长。
外围阵地接连失守,部队建制被打乱,士气低落到了极点,伤员源源不断地运进城里,医疗药品奇缺……这一切都让他焦头烂额。
当机要秘书送来那份转自委员长官邸、标注着“绝密”的电文时,他几乎是烦躁地一把抓过。
然而,只看了一眼,这位赶鸭子上架的南京卫戍司令的怒火便被巨大的震惊所取代。
电文内容之详细、之精准,令人发指,完全印证了他这几日在战场上感受到的日军压力和作战风格。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
有那么一刹那,唐智生甚至生出一丝希望,但随即便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破灭。
“知道了。”
他对副官说道,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命令各部,依……现有计划,死守阵地。”
还能做什么呢?
调整部署?谈何容易!
通讯时断时续,许多部队已被打散,命令能否传达都是问题。
手上尽是残兵疲将,新兵菜鸟,而且缺枪少炮,装备严重不足,即便知道日军主攻方向,又能抽出多少部队去堵漏?
这份情报,像是一份提前送达的死亡通知单,清晰却无法改变结局。
他只能将“锦鲤”这个代号,死死记在心里,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感激,有愧疚,更有无尽的悲凉。
很快,陈轩在上海的安全屋内,收到了南京的回电。
电文依旧简短,密码也是旧制,但措辞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和……苍凉。
“电悉——尔部所呈,价值已峻,上峰深察。尔之忠忱与殊能,业已铭录。然今战局之势,非一二情报可逆,金陵之运,系于国脉之气数与前线将士之死生。望尔匿踪潜行,惜身自重,以待将来。切切。”
陈轩逐字逐句地看完,脸上先是掠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一种极深的、近乎麻木的嘲讽冷笑。
“价值已峻……深察……业已铭录……然战局之势非一二情报可逆……”
这些冠冕堂皇的词语,像一把把冰冷的刻刀,清晰地勾勒出上层那冷漠、绝望而又推卸责任的嘴脸。
翻译过来无非是:情报很棒,我们知道了,你很能干,但是没用,南京没救了,你自己找个地方躲好别死,以后说不定还能用得上你。
“烂泥!烂泥扶不上墙!”
陈轩低声咒骂,声音压抑着怒火,最后的一丝犹豫彻底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
你们不管,我管!
你们不救,我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