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僵在冰冷的金属门前,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从头到脚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神经都凝固了。肩膀上的枪伤还在隐隐作痛,但此刻,那点疼痛几乎被大脑中掀起的惊涛骇浪彻底淹没。
爷爷……徐礼修……
那个在所有家族记忆、官方记录,甚至在我内心深处早已被时间尘封、认定为早已离世的祖父,此刻,就活生生地坐在我面前,隔着一扇冰冷的观察窗,用那双浑浊却似乎能穿透灵魂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他的头发全白了,稀疏而整齐地梳向脑后,脸上刻满了深重的皱纹,像是被岁月和某种无形的痛苦反复冲刷留下的沟壑。他穿着干净的灰色家居服,坐在轮椅上,身形瘦削得厉害,但依稀还能辨认出旧照片里那份属于徐家男人的硬朗轮廓。最让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神,那里面混杂着长年囚禁带来的麻木、一丝看到陌生人的茫然,以及……在看清我面容的瞬间,骤然爆发的、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激动。
他的嘴唇哆嗦着,干裂的唇瓣翕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气音,一只枯瘦的手颤抖着抬起来,食指努力地、固执地指向我,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铭……哥?”身后的张龙也被这景象惊呆了,声音带着不确定的惊疑,“这老爷子……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赵虎更是直接揉了揉眼睛,低声道:“我靠……不会是……见鬼了吧?”
我没有回答他们,大脑在短暂的空白后,以每秒数亿次的速度疯狂运转。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疑点、父亲留下的照片、君王的存在、爷爷所谓的早逝……无数碎片在这一刻被这只颤抖的手指强行攫取,朝着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向拼接。
他不是死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信息量太大,冲击得我几乎站立不稳。我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着观察窗,尝试性地、用尽量平稳的声音开口:“爷爷?是……您吗?我是天铭,徐天铭。”
轮椅上的老人身体猛地一震,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更加明亮的光彩,确认无疑!他听懂了!他认识我!他指向我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嘴唇努力地张合,终于挤出了几个模糊却足以辨认的音节:“天……铭……我……的……孙……儿……”
真的是爷爷!他还活着!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愤怒瞬间冲上我的鼻梁。父母惨死,家族巨变,我独自在阴谋漩涡中挣扎……而我的亲爷爷,竟然一直被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爷爷!您怎么会在这里?是谁把您关起来的?”我急声问道,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
爷爷的脸上露出了极其复杂的神情,有见到亲人的激动,有深埋心底的痛苦,更有一种积郁多年的愤懑。他艰难地操控着轮椅,更靠近门一些,声音断断续续,却努力让自己清晰:“是……是礼纲……我……大哥……徐礼纲……”
徐礼纲!果然是他!那个在父亲照片中站在c位,从未出现在任何家族记录中的“大哥”!爷爷亲口证实了他的存在!
“他为什么要把您关在这里?”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丞……相……”爷爷喘着气,眼神中充满了无奈和悲凉,“本来……该是他……但他……说为了徐家……更大的未来……他……有更重要的事……让我……接位……对外……隐瞒他……”
我瞬间明白了!徐礼纲,这个真正应该继承丞相之位的长子,为了他口中更重要的事(现在看来,极可能就是构建和掌控那个庞大的“君王”网络),主动放弃了台前的身份,将他的弟弟徐礼修推到了前台,成为他在阴影中的影子丞相!而为了保证这个秘密不被泄露,他甚至将自己的亲弟弟囚禁于此,一关就是十几年!好狠的手段!好深的算计!
“那……我父母的事……您知道吗?”我问出了最沉重的问题。
听到父母二字,爷爷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浑浊的双眼瞬间溢满了泪水,沿着深刻的皱纹蜿蜒而下。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那只抬起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握成了拳头,重重地砸在轮椅的扶手上。
“知……道……有人……定期……告诉我……外面的事……”他声音哽咽,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无力,“智国……智英……我的儿啊……我对不起他们……可我……出不去……什么……都做不了……”
原来如此!他一直都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知道儿子的挣扎,知道儿媳的努力,更知道他们最终的悲惨结局!这种眼睁睁看着至亲走向毁灭却无能为力的痛苦,比直接的死亡更加残忍!这十几年的囚禁,不仅是身体的禁锢,更是灵魂的凌迟!
我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愤怒。徐礼纲,你这个冷血的魔鬼!不仅囚禁亲弟,更间接害死了我的父母!
“爷爷,您别激动,慢慢说。”我强压下翻腾的怒火,尽量让语气缓和,“您是怎么知道外面事情的?谁来告诉您?”
爷爷喘息了几下,努力平复情绪,才断断续续地说道:“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叫陈……陈文远……他……偶尔会来……说一些……大概……一个月……一次……”
陈文远!果然是他!这个曾经的宋瑞国顾问,后来试图投诚却又在实验室引爆归零协议的疯子!他竟然是连接爷爷与外界的通道!他是奉了徐礼纲的命令,来向爷爷汇报工作,以此来折磨他吗?还是另有目的?
“爷爷,您知道我为什么会找到这里吗?”我换了个问题,试图获取更多关于当前局势的信息,“是一个匿名信息引我来的。”
爷爷的脸上露出了茫然的神色,他摇了摇头:“不……不知道……除了……照顾我的人……和……礼纲……只有……礼纲来过……十几年了……再没……别人……”
只有徐礼纲和陈文远(作为信使)来过?那这条匿名信息是谁发的?难道……是徐礼纲自己?他引我来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摊牌?警告?还是又一个更精密的陷阱?
我的大脑飞速分析着各种可能性。如果是徐礼纲,他完全有能力布置更直接的杀招,没必要绕这么大圈子把我引到爷爷面前。除非……他想让我从爷爷这里知道什么?或者,他想看到某种特定的反应?
“爷爷,”我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许久、关乎一切根源的问题,“您知道……君王是谁吗?”
听到君王两个字,爷爷的身体猛地一僵,刚刚平复一些的情绪再次剧烈波动起来,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愤怒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仿佛提到了一个足以吞噬一切的恶魔。他死死地盯着我,嘴唇颤抖得厉害,几乎是用尽了生命最后的气力,从牙缝里挤出了那个让我虽然有所预感,却依旧如同遭受重击的名字:
“君……王……就是……徐礼纲!”
轰——!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徐礼纲和君王这两个词从爷爷口中清晰地联系在一起时,我还是感觉仿佛有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四肢百骸都在发冷。
真的是他!那个从未露面、隐藏在无数影子之后、操控着庞大犯罪网络、害死我父母、囚禁我爷爷的终极黑手……竟然是我的大爷爷!徐礼纲!
父亲照片上那个站在中间、气势不凡的男人;爷爷口中为了更重要的事放弃丞相之位的大哥;所有阴谋的源头和核心……所有的线索,在此刻彻底收束,指向了这个残酷得让人窒息的真相。
家族的血脉,竟然滋养出了如此可怕的恶魔!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既有愤怒,也有一种源自血缘的、荒谬的寒意。
爷爷痛苦地摇着头,老泪纵横:“权力……无尽的权力……他……早就……不满足于……徐家的暗线……他要的……是掌控一切……经济……信息……甚至……更多……他说……这是徐家……注定要走的……路……是……宿命……”
宿命?去他妈的宿命!用亲人的鲜血和自由铺就的权力之路,也配叫宿命?
就在这时,我耳朵里的微型通讯器传来了猴子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铭哥!外面有情况!监测到有车辆正在快速接近静园!信号特征……像是之前码头那帮‘清洁工’的风格!你们得赶紧撤!”
追兵来了!而且来得这么快!
我的心猛地一沉。果然是陷阱吗?徐礼纲故意引我来此,然后派人围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