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2 / 2)

滋啦!

那摊暗红液体接触到冰冷石面的刹那,竟如同烧红的炭块落入冰水!瞬间升腾起一股混合着硫磺恶臭与血腥的白烟!更发出了烙铁灼烧皮肉般的骇人声响!

白烟之中,那喷吐在石地上的暗红液体边缘极其诡异地凝结出了一小圈细密锋利的血色冰晶薄壳!而冰壳包裹的中心,那滩液体竟仍在如同活物般剧烈翻腾!仿佛里面封禁着无数挣扎嘶嚎的恶灵!每一次翻涌都撞在冰壳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碎裂声!

“嗷——!!!”

更加凄厉非人的嘶吼从沈沧澜喉咙里炸开!伴随着那口灼血呕出,他身体内那股压不住的恐怖热流仿佛找到了倾泻口!他那只大睁着的、燃烧着熔金色火焰的左眼瞳孔猛地转向!如同陷入终极疯狂的凶兽锁定了血食!目标赫然是——一直静静坐在角落、如同冰冷背景的墨色身影!

不是扑击!

是爆发!

他双掌猛地拍击在冰冷的石地上!骨骼不堪重负的咔吧声响清晰无比!借着这一拍的蛮力,整个人拖着剧痛痉挛的身躯,竟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像条被斩断脊骨的毒蛇在做最后的挣扎甩尾——狠狠摔打着、滚动着,朝着洛云归盘坐的位置不管不顾地翻砸过去!

腥风!

裹挟着硫磺血腥、焚灭一切的燥热腥风!随着他滚砸的动作悍然扑面!

就在沈沧澜滚烫污秽的身体即将撞击到洛云归盘坐在地的膝盖边缘!滚烫的汗水混合着口鼻喷溅的残血几乎要沾上她墨色衣袍下摆的刹那——

一直悬停在霜溟剑鞘上方一寸的那根冰冷手指,微不可察地向下点落。

并非指向沈沧澜翻滚的身体。

而是点在了她自己盘坐于地的、微微下陷的冰冷石地上——左足前方的三寸之外!

指尖触及地面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冰凌敲击玉盘的嗡鸣在石室中荡漾开来。

以洛云归指尖落点为中心,平滑冰冷的石地表面,一层极其凝练、透明如琉璃的薄薄霜晶无声地蔓延开去!

范围并不大,仅仅覆盖了洛云归身前一步之地。但这层薄霜出现的瞬间,整个石室内汹涌沸腾的燥热、翻腾的血腥和硫磺恶臭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强行凝固!空气骤然呈现被绝对低温压缩的凝滞质感!

沈沧澜扭曲挣扎翻滚的身体,如同高速撞向冰山的滚石,速度骤然迟滞下来!那层看似薄脆的冰晶并未直接冻结他,却在他每一次挣扎试图滚动的轨迹上,无声地构筑起一道绝对冰冷、绝对滑溜、带着反震暗流的无形屏障!他滚烫的身体撞在这道屏障上,每一次接触都带起“滋啦”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油溅冰面的声响,将他野蛮的冲击力巧妙卸开、带偏!他每一次试图调整方向猛扑,滑溜冰冷的反推力就让他失控地偏向另一侧冰面!

明明距离只有几步,这层薄薄的、凝固的空气冰层却仿佛天堑!沈沧澜像一头冲进了致命冰湖的困兽,每一次狂暴的力量都被无形消解,愤怒无助地在这咫尺之地徒劳翻滚!他口中的灼血不断喷出,每一次撞击在那无形冰壁上,都溅射出一片刺目的腥红!更衬得这片无形的霜冻领域冰寒刺骨!

他翻滚带起的腥风擦过洛云归的墨色袍角,一丝灼热的硫磺腥气几乎要钻入鼻端。

悬停在半空的指尖没有收回,反而更沉了一线。指腹稳稳按在石地上的冰霜源头。那层笼罩在她身前、如同凝固空间的薄薄琉璃霜面,表面骤然亮起一道快得如同幻觉的、冰蓝色的古拙符文!符光一闪即逝!

嗡!

一股比之前更加精纯、纯粹得不带一丝烟火气、仿佛采撷自九天寒玉髓的极致冰魄气息,顺着那片薄霜壁垒无声渗入!如同最细密的冰网,精准地笼罩了沈沧澜因为强行爆发而剧烈沸腾、濒临失控的脏腑和气血!

没有攻击!没有压制!

是绝对的渗透!

那股精纯至极的冰魄寒气,像是带着同源引力的冰髓细流,瞬间锁定了他全身几处沸腾躁动最厉害、几乎要喷薄出毁灭血火的脉轮节点!精微地顺着他的窍穴涌入!如同亿万微小的冰钻,瞬间刺穿他体内淤塞燥热的经络!蛮横地灌入他滚烫抽搐的丹田核心!

冰髓入沸釜!

滋——!

沈沧澜翻滚挣扎的身体猛地一僵!发出一声被捏住喉咙般的倒抽冷气声!他那只熔金色沸腾到极致、倒映着毁灭王座的眼睛骤然睁大到极限!瞳孔深处暴虐翻腾的熔金瞬间凝固!像是被九天冰瀑瞬间灌顶冻结!

“呃……呃……”

喉咙深处只剩下被扼住气管般绝望短促的嗬嗬声!

冰霜壁垒表面那细若牛毛的冰息无声收回洛云归指尖。薄薄的霜面悄然散去,如同从未出现。

石室里只剩下了沈沧澜被死死冻结在原地的急促而艰难的粗喘。他扑腾的势头彻底熄了,弓着的脊梁骨像被冰封的枯树,整个人半趴半跪在冰冷的地上,脑袋死死抵着刚才喷吐的、已经冻成暗红冰壳的血痂,身体筛糠一样抖着。

冰蓝的寒气在他身体深处蔓延,强行将那焚世的燥热压了下去。汗水不再冒,混着血痂和泥垢,黏糊糊地结了一层冰壳子。那只瞪得老大的左眼,瞳孔里熔金的光泽褪了色,缩成了针尖似的点,里面空荡荡的,就剩下一片冻透了的麻木。他脸贴着冰地,石头的寒气混着硫磺和铁锈的味道钻进鼻子。

洛云归悬空的那根手指无声收回,重新搭在霜溟剑柄之上。剑鞘表面那层冰蓝流纹恢复如常。方才那短暂的指尖动作,未在她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她略略侧过头,兜帽深垂的缝隙里,冰封寒潭般目光落向沈沧澜头顶靠近左额角的位置。

就在那条被冻血硬壳染黑、黏着几绺枯草般污发的额角皮肤之下。

一抹极其黯淡、细如发丝的暗红纹路正悄然隐去!如同被风卷散的血色尘埃,瞬间融入了皮下青紫的静脉之中,踪迹渺然。

霜蓝剑穗纹丝不动,在墨色衣袍的映衬下,悬在冰冷石地的微光里,映着角落里少年僵硬的身影。

夜更深了,撞在石头山上的风似乎也歇了点气力。寒气像水一样从冻石地面渗上来,一点点没过身体。

沈沧澜趴在那片冰冷光滑的石地上,脸贴着石头缝子,后槽牙冻得酸麻。那股要把他从里到外烧穿了的燥热是退了,像叫一大盆冰水迎面浇熄了炭火盆子,冒着刺鼻的白烟。可骨头缝里塞的冰碴子还在,冻伤的关节处,皮肉像是叫烧红的铁钳子烫过一遍又一遍,那焦糊的抽痛混着透骨的冰凉,熬得他牙关都在打颤。

他眼皮子沉得像挂了两块冰坨子,费老劲儿才抬了条缝儿。汗水和血污冻在睫毛上,把眼前那点光线搅和成模模糊糊的色块儿。他脑子里也是一片混沌,刚才石碑、岩浆、尸骸王座那炸了锅似的癫狂画面碎成了一地冰碴子,刺得他脑仁针扎似的疼,仔细一咂摸又啥都想不起来,就剩个空落落的大窟窿。

冷。从脚底板一路冻到后脖颈子。

他那只还能动弹的手在冰冷硬地上摸索着,指尖刮着细碎的石渣子。摸到一小团压扁了的、冻得硬梆梆的东西——是那块快啃干净了的、啃得他牙根发酸的石板馍。冰坨子似的糊在手心上,硌得他骨头痛。那股子混着泥巴腥气的石粉味儿钻进鼻子,激得他胃里一阵翻腾。

他手指抠了一下石板馍上那点冻硬的渣子,黏在指甲缝里,磨得生疼。

一点微不足道的冰凉触感,没有任何预兆地落在他那只满是冻疮血口子、正抠着石馍的手背外侧。

像片沾了点水沫子的雪花。

轻飘飘的,一碰就到。

紧接着又一点,落在肿得发亮、快裂开的膝盖边那处冻伤豁口的边缘。

一点。

两点。

三四点……

如同寒冬死水里不起眼的泡沫,无声地撞破冰冷空气,悄然沉坠下来。落点精准——在他肩膀被砸断后尚未痊愈的骨裂边缘、腰眼冻疮深处那点发僵的皮肉、还有因为恐惧睁眼太久而干涩酸胀的眼角……

这点凉气小得可怜,连他呼出的那点儿白雾都吹不乱。

可就是这些冰水点子贴上滚烫皮肉的一瞬,沈沧澜那口堵在嗓子眼里的焦糊燥气猛地松动了一下。像是高墙上冻硬了的一块烂泥被冰水泡软了,悄没声地裂开了道缝儿。

那点微不足道的凉意无声渗入。

石屋另一角。盘坐的墨色身影如同融入山岩的背景。

洛云归悬在剑柄穗尖儿上的几根指尖,在凝滞的寒夜气流里,极其轻微地,往内蜷缩了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