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2)

异瞳惊疑

寒山千仞,剑气凌霄。

那些如同神只般驾着冷冽剑光、在万丈绝壁间穿梭的霜白身影消失了。沈沧澜的脸死死埋在裹尸布似得茧子最厚的那一层污秽里,鼻尖蹭着结块的冻土和腐败的草根味儿。冰冷的、带着无形锋芒的纯净空气像烧红的铁刷子,刮着他刚才不小心暴露在外的额头和脸颊的皮肤,那感觉比北境的刀子风还难受。他拼命屏住呼吸,似乎多吸一口这凛冽的空气,都会污染了它,引来那些冰冷目光的审视,然后被像垃圾一样碾碎。那只被迫闭上的金瞳在眼眶里滚烫地灼烧,仿佛被刚才那短暂却刻骨铭心的“干净”狠狠烫伤了。

他一直扣着的那只手猛地一紧!一股不容抗拒的巨力传来,整个人连同那沉重的茧子被粗暴地向上提起!惯性让他几乎撞破茧子顶部!紧接着,高速飞行的剧烈晃动感骤然停止,不是平稳落地,而是像一块破麻袋被硬生生钉在了某个坚硬光滑的地方。撞击的力道震得他浑身骨头都在呻吟。

嗡!

一声宏大、低沉、仿佛来自山体最深处的嗡鸣突然响起!这声音并不刺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威严,如同无形的铜钟猛地在心口敲响!沈沧澜闷在茧子里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随之一震!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攥了一下。

他不敢动。不敢睁眼。只有耳朵,贴在那粗糙肮脏的包裹物上,捕捉着外面一切细微的声响。

风声变了。

不再是之前那种横冲直撞、带着冰粒摩擦的狂野呼啸。而是变成了某种极其规律、如同冰河缓慢流淌的低沉气流声。空气的温度似乎也变了,更冷,但这种冷非常纯粹,像用最干净的雪水擦过骨髓。气流中隐隐飘散着一股极其清冽的奇特味道,像是新折下的冰松枝芯,又像是某种无瑕玉石被千年寒气浸润后自然散发的微息。

很静。

静得可怕。除了那低沉的、无处不在的嗡鸣,竟听不到一丝活物的声息。甚至那些宏伟如山壁上巨剑散发的、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此刻也如同被一层看不见却绝对坚韧的屏障柔和地隔绝在外面,只留下深沉的余威在这片空间内缓缓回荡。

空气里那种无处不在的“锋锐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像是被压缩、沉淀了,凝滞不动,却又无处不在。一种更深沉、更内敛、更庞大的冰冷意志笼罩着这里。

沈沧澜贴在茧子内壁的耳朵,清晰地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

滴水声。

嗒。

间隔很久,极其规律。清脆,冰冷,仿佛亘古以来就在这里的玄冰心髓上缓慢凝结、滴落的冰珠。每一滴落下,都砸在某种看不见的极寒坚玉上,在这片绝对的寂静中扩散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咚!咚!咚!

他自己的心跳声,却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像一面被疯狂敲响的破鼓,挣扎着想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宁静。

“哼。”

一个声音突然切开了沉静的水滴和心跳声。不高,平直。没有刻意放冷,却像一块刚从万年冰窟里拖出来的寒铁,每一个字音都带着天然的重量和刺骨的凉气。

沈沧澜埋在污布里的身体猛地一颤!脊椎瞬间绷紧得生疼!他认得这声音!不是北境任何魔物的嘶吼,而是……和那把他掳来这里的人,近乎同源的冰冷调子!只是更沉!更硬!像冻了亿万年的玄石!

另一个声音几乎紧随其后响起,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如同冻土下微小草茎折断般的起伏:“洛长老……此为何物?”

“人。” 第一个声音,洛云归的回应,干脆利落。一个字,像冰渣砸在地上。

沉默。

沈沧澜能感觉到,至少有好几道目光,穿透了他这层厚厚的、污秽不堪的茧子,冰冷地落在了他身上。像几柄无形的解剖刀,试图剥开外表的肮脏,看到里面那颗同样被污染的心肝。

水滴声持续着。嗒。嗒。那规律不变,却比任何催促都更令人心头发紧。

“戾气冲天,秽气染魂。” 一个新的声音加入进来,语调没什么起伏,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神只般的评判意味,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在沈沧澜的神经上,“此乃死地与孽怨纠缠之污秽源种。为何带归?”

“尚未死。” 洛云归的声音依旧平直,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又一段更长的沉默。空气里那无形的、被压缩沉淀的锋锐意志似乎变得粘稠了一分。

“唔……” 一个稍稍清亮些,却又带着霜冻尾音的声线响起,像是冰晶在玉盘上滚动,“北境冻土……冰蝠爪痕残毒?还有……嗯?这骨相里竟缠着如此浓郁的荒芜冻土阴煞死气?倒像是……”

“是冻土阴煞,没错。”那个最先开口、如同寒铁的声音直接确认道,声线冰冷滑过,没有丝毫情绪,“但非关键。云归,此子心口之异源波动,是何物?为何引动禁地石碑‘万戮锋’隐晦警示?”

“不知。”洛云归的回答依旧简洁冰冷,如同霜剑掠过寒潭,“冰原所拾,唯余残命。”

空气的凝滞感陡然加剧!像凝固的冰渊骤然加压!

就在沈沧澜觉得快要被这种无声的重压碾碎时!

刺啦!

毫无征兆!包裹在他头顶最外层的肮脏布片,被一股极其锋锐、无法抗拒的力量瞬间撕裂!

仿佛一张无形的薄纸被利刃划开!

他裹在污秽里的头脸瞬间暴露!

冰冷的、纯粹的、饱含着无形锐金剑意的空气,猛地灌了进来!狠狠拍打在他沾满血痂泥垢的脸上!

“嘶……”极低的倒吸气声。不止一个。

紧接着是绝对的死寂!

沈沧澜感觉心脏骤停!他猛地睁开那只一直紧闭的左眼!入眼是一片极其宏大的景象!

他跪坐在一片……无法言喻的平整冰面上!冰面不知有多厚,如同整块冻结的深蓝天空,其下并非空无,而是流淌着丝丝缕缕、如同凝固银河般的混沌霜白寒流!寒流深处,似乎有无数的光点在沉浮明灭!巨大的霜白色穹顶如同倒扣的冰海,悬在极高的上方,穹顶之上镶嵌着如同巨大星辰般发着微光的奇异符号,每一个符号都流转着深沉古老的剑意威压!远处是几根直接支撑着穹顶的粗大冰晶玉柱,每一根都晶莹剔透,上面盘旋、凝结着无数极其细小、却又无比清晰、形态各异的冰蓝剑影!

但这一切的宏阔,都被眼前迫近的景象压制了。

前方不远,一块巨大的、形似半截断裂万古巨剑剑尖的奇异黑石前。

数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