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宸没有回答,却是像突然感受到了什么,猛地抬头。
只见炉口上方的万象镜中,缓缓浮现出千机子那如一尊腐朽又永恒的机械神只的模样。
他的左半身是青铜锻造的精密机关,齿轮咬合间流淌着银蓝色灵髓;右半身却保留着枯槁的人形,灰白皮肤下凸起无数蠕动的金属血管。
那张布满锈蚀皱纹的脸上,左眼嵌着可洞悉万物弱点的机神目,右眼却是浑浊的肉胎,瞳孔深处跳动着未熄的疯火。
他的左手完全械化,五指是五把不同形态的炼器工具;而右手却有三根指骨分外醒目,正是沉没的机关钥的模样。
他开口时,喉间传出齿轮摩擦与血肉震颤的双重声音,忽而机械冰冷,忽而嘶哑癫狂,仿佛两个千机子正在这具躯壳里永恒厮杀。
“在这片时空里,天道根本就不允许人类摆脱枷锁,凌驾于天道之上!”
随着这声怒吼,整座熔炉突然暴动。十万张痛苦面孔同时喷出混沌火,炉底倒悬的千机城中,无数金属骸骨开始疯狂重组。
而镜中的千机子,左眼齿轮飞速旋转,右眼血丝爆裂,这个企图取代天道而不择手段的疯子,此刻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白宸静默地注视着千机子,深邃的眼眸如同无星之夜,不起半点波澜。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毫无情绪波动地聆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呵!”千机子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冷笑,机械左眼急速旋转,血肉右眼却渗出浑浊的泪水,“九重杀劫?当真可笑!你以为单凭一人之力就能血祭苍生、操纵七情六欲?”
他的声音逐渐扭曲,机械与血肉的部分同时颤抖起来,“是他们自己!那些灵者、凡人,一个个都妄图染指超脱!老夫不过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放大了他们心底的欲望!”
随着情绪的激动,千机子周身开始渗出黑色的油污,那些液体在半空中凝结成一个个扭曲的人形,“这些废物!失败品!也配向老夫索命?他们只配做老夫摆脱枷锁的垫脚石!”
白宸依旧神色平静,只是眼底闪过一丝不屑。
“若前辈真如所言这般洒脱,这些冤魂就不会成为前辈挥之不去的执念了。”
这句话像一柄利剑,瞬间刺穿了千机子癫狂的表象。
他的动作骤然停滞,机械左眼发出“咔咔”的卡顿声,血肉右眼中的疯狂也渐渐褪去。
良久,这个半人半械的怪物颓然垂首,机械身躯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是啊…。”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而疲惫,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气力,“杀劫最可怕的…不是雷罚…而是那些挥之不去的怨念…”
千机子缓缓抬起右眼,浑浊的瞳孔倒映着白宸的身影,“小子…你身上的血煞之气并不简单…连老夫布下的贪欲幻境都对你没有任何作用…想来,你已渡过九重杀劫了吧?”
机械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的齿轮,千机子的声音里竟带着几分复杂,“如此年轻,却无惧怨念缠身。你心中的‘恶’…甚至比老夫这个血祭苍生之人都要纯粹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