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气,睁眼,随流直下即可。”计无双的声音混在齿轮轰鸣中,“穿过瀑布时,你会看见所有在此坠落的人,他们永远被困在了液态金属的记忆里。”
白宸闻言,点了点头,甚至没有多问,便几乎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灵髓瀑布之中。
坠落的过程犹如坠入混沌的时空裂隙,三百丈的垂直距离在此刻被无限拉长,每一寸下坠都仿佛在跨越千年光阴。
空气凝滞成粘稠的琥珀,将他的感官拖入扭曲的时序,方才还在眼前掠过的岩壁,转瞬已化作记忆中的残影;耳畔呼啸的风声忽远忽近,像是隔着无数个轮回的回响。
他看见自己的发丝在灵髓中诡异地逆生长,指尖触碰到的时间流速忽快忽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随意拨弄着光阴的沙漏。
灵髓表面泛起万千涟漪,倒映出无数个白宸的幻影。
有的正在被液态金属浸染,皮肤下泛起银色的脉络,宛如一尊即将苏醒的青铜雕像;有的躯体如春雪般消融,只剩森森白骨在灵髓中沉浮,空洞的眼窝凝视着坠落的自己;更有甚者,肢体扭曲成齿轮与钢索的组合体,关节处喷涌着青烟,发出令人牙酸的机械哀鸣。
这些幻影在液态金属中此消彼长,却始终保持着与他同步的坠落姿态,仿佛在重复着某种亘古不变的宿命。
齿轮咬合的声响在耳膜深处炸响,初时如老旧座钟的报时,渐渐化作蜂群振翅的嗡鸣,最终竟与心跳共振成同一频率。
他忽然意识到,这些并非简单的幻听,那些在灵髓中翻涌的齿轮残影,每一道齿痕都刻着前人的执念,每一次咬合都碾碎着未竟的遗愿。
当某个幻影的金属眼窝转向他时,他分明看见其中映照出自己的面容,而那面容的眼角,正渗出与他此刻相同的银色泪滴。
当冲破灵髓瀑布的刹那,眼前的景象如一幅被血与金属浇铸的画卷轰然展开。
一座由扭曲金属与永恒痛苦构筑的圣殿,在幽蓝灵火的映照下显露出狰狞的轮廓。
淬火池宛如一颗镶嵌在千机城心脏的液态宝石,直径百丈的池面沸腾着银蓝色的灵髓,宛如倒悬的银河坠入深渊。
表面不断炸开拇指大小的气泡,每个气泡破裂时都释放出一段扭曲的人脸幻影,那些面孔在气泡中挣扎着,有的带着临死前的惊恐,有的则是解脱般的微笑,转瞬便化作青烟消散在灵髓蒸腾的雾气中。
池底沉睡着数以万计的金属胚胎,它们被一层半透明的灵髓膜包裹,历代探索者被剥离的血肉记忆在其中缓慢重组,时而浮现出模糊的五官轮廓,时而扭曲成诡异的机械结构,仿佛在孕育着某种禁忌的生命。
池畔环绕着十二根青铜立柱,柱身缠绕着生锈的锁链,末端悬挂着尚未组装完成的傀儡部件。
一颗仍在转动的眼球连着半截视神经,如同被遗弃的星子在黑暗中闪烁;半截脊椎生长出齿轮突起,每一道齿痕都刻着前人的绝望;漂浮在空中的手掌自行掐诀施法,指节间流转着暗红的符文,仿佛在召唤着某个远古的咒术。所有部件都在同步震颤,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仿佛整座池子是一个正在呼吸的金属子宫,孕育着即将诞生的毁灭之灵。
池水中央矗立着「千机锻台」,一座由机械心脏驱动的锻造平台,台上插着七把扭曲的剑胚,剑身不时抽搐,如同被困在炼狱中的怨灵。
每当新的坠落者砸入池中,锻台就会射出猩红的锁链将其拖向台面,锁链表面布满倒刺,所过之处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