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澄葭站在原地,直到那身影彻底融入黑暗,才缓缓松开了在袖中紧握的拳头,掌心已是一片冰凉的湿意。秋夜的凉风拂过,她竟觉得有些冷。方才一番应对,看似柔弱,实则耗神费力,丝毫不亚于一场刀光剑影的厮杀。
……
与此同时,麟德殿侧殿暖阁内。
萧衍卸下了宴席上的温和面具,神色淡漠地听着暗卫统领的低声禀报。当听到阿史那对沈澄葭提出的“结盟”条件时,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满是讥讽。
“开放草场……呵,”他轻嗤一声,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他倒是舍得。送给朕二十匹宝马,其中还有三匹汗血,看着贵重,却都是骟马,断了繁衍的可能。转头却愿意把能养育无数战马的草场许诺给沈家……”他眼神陡然锐利,“这是想为沈家提供源源不断的战马啊!好算计,真是好算计!”
他看穿了北戎这连环的离间之计。让阿娜日纠缠沈静松,是明面上的棋子,意在引人注目,扰乱视线;而阿史那私下找沈澄葭结盟,才是真正的杀招,阴狠而致命。若沈家稍有动摇,便是万劫不复。
然而,萧衍对沈澄葭,除了帝王固有的猜忌,内心深处却还藏着一丝他自己或许都未完全明晰的、极其复杂的信任。这份信任,源于他见识过她的聪慧与冷静,也源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她并非短视无知之辈,应当懂得权衡利弊,知道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
“看来,朕的这位义妹,比朕想的还要清醒几分。”他低声自语,语气难辨喜怒。沈澄葭那番看似惶恐无助的回绝,实则是最好的应对。既撇清了自身,又将难题抛回给了他,表明沈家无意,亦无权与北戎私下往来。
“加派人手,给朕盯紧阿史那,”萧衍下令,声音冷硬,“他的一举一动,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朕都要知道。”他绝不会让北戎的算计得逞,但也绝不会放过任何试探和掌控的机会。
暗卫统领领命,无声退下。
沉吟片刻,他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对垂手侍立在侧的首领太监李德全道:“传朕口谕,与北戎使团后续的一应交接事宜,交由兵部武选清吏司主事沈静松负责。”
李德全心中猛地一跳,面上却丝毫不显,恭敬应道:“奴才遵旨。”他低眉顺眼地退出暖阁,直到走到无人廊下,才暗自咂摸了一下。陛下这招……可真够绝的。让生擒了人家大王子、如今还软禁着不放的沈世子,去跟北戎使团打交道?这不等于明晃晃地告诉北戎人,人在陛下手里,仗是陛下打赢的,如今这“和议”该怎么议,也得按陛下的规矩来么?这哪里是交接,分明是让沈世子去恶心北戎使团,顺便再敲打敲打沈家啊。
想想那慕容军师见到沈世子时的脸色……李德全几乎能想象出那尴尬又憋屈的场景,心里不由得为沈静松捏了把汗,这差事办得好是分内,办不好,两头不讨好,里外不是人。陛下这是把沈家架在火上烤的同时,也没让北戎人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