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
油灯的灯芯噼啪一声轻响,爆出一朵小小的灯花,将酒馆内的昏暗摇曳得更加深邃。老周已在柜台后打着瞌睡,头一点一点。整个栖霞镇仿佛都陷入了沉睡,唯有忘忧坊内,还醒着两个各怀心思的人。
白清羽静静站立了片刻,方才那惊鸿一瞥带来的心悸缓缓平复。她没有再尝试用力量去感知,那无疑会激起他更强烈的反弹。医者的本能让她将目光投向了更实际的东西——酒。
她看着他又一次拿起那几乎见底的酒坛,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急促,仿佛饮下的不是酒,而是不得不吞下的解药或毒药。喝完,他将空坛随意搁在脚边,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继续伏在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似乎在等待,又似乎在抗拒着什么。
沉默了片刻,白清羽再次拿起那瓶她精心调制的、固本培元的药酒。这一次,她没有靠得太近,在离他桌子数步远的地方便停了下来。
“这‘烧刀子’性如烈火,灼喉伤胃,更易焚心。”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阁下似乎……非此不饮?”
洛逍遥敲打桌面的手指停了一瞬,随即又继续,仿佛没听见。
白清羽并不气馁,继续道:“长饮此等烈酒,于经脉神魂皆是有损无益。我这瓶药酒,虽不及它猛烈,却是以温养为主,于调理旧伤暗疾颇有裨益。阁下不妨一试?”
回应她的,是良久的沉默,就在白清羽以为他又会彻底无视时,一个沙哑而冰冷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依旧带着浓重的鼻音:“……与你何干?”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拒人千里的漠然和烦躁。
白清羽心中微微一紧,却反而踏前了半步:“我是医者。见人沉疴难愈,无法视而不见。”
“呵……”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依旧没有抬头,“医者?治你的伤患去。我的事……轮不到你管。”语气中的排斥显而易见。
白清羽的目光落在他手边那空了的酒坛上,忽然道:“此酒虽烈,却并非佳酿,杂质颇多,饮后头痛欲裂。阁下似乎……并非只求一醉之人。”她敏锐地察觉到,一个对酒如此依赖的人,却只固定喝这种伤身的劣酒,本身就很矛盾。
洛逍遥的身体似乎微微顿了一下。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侧过头,用一只被发丝遮挡大半的眼睛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依旧浑浊,却似乎多了一丝别的什么。
“能醉就行。”他声音低沉,“好坏……有什么区别。”他这话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