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笑一声,“这实则是一招极其高明的以退为进,化被动为主动!他将所有可能指向他自身的调查,名正言顺地、完全地置于他自己的掌控之下!调查的方向、进度、哪些线索可以深挖,哪些线索需要‘暂时搁置’或者‘证据不足’,最终揪出谁来当这个‘牧羊人’的替罪羊。所有这些关键节点,最终的解释权,都牢牢掌握在他自己手里!”
陆棠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如同坠入冰窟。她彻底明白了李不言的担忧。杨成这一手,看似大义凛然,铁面无私,实则是要将可能烧向自己的火,变成一把由他亲手挥舞的、既可以清理潜在威胁和知情者,又可以随时灭口、掐断关键线索的“刀”!他们若完全遵循这个计划,很可能最终得到的,只是一个杨成想让他们看到的“真相”,而真正的黑手,或许就在他们眼前,微笑着欣赏这一切。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陆棠问道,眼神却愈发坚定,如同在黑暗中点燃的火焰,没有丝毫摇曳,“绝不能被他这样牵着鼻子走,沦为被他利用的工具。”
李不言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已经微凉的热饮,那冰冷的液体似乎让他眼中的寒光更加凛冽。“明面上,我们必须配合‘清道夫计划’的执行。”
他冷静地分析道,如同一位运筹帷幄的将领,“他是档案局的最高负责人,拥有调动全局资源的最高权限和多年积累的威望。在目前证据全无,仅凭推测和感应的情况下,与他发生正面冲突,我们毫无胜算,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被反咬一口,扣上破坏内部团结的帽子。而且,”他话锋一转,“这个计划的启动,也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震慑那些隐藏的内鬼,搅动档案局这潭深水。水浑了,有些平日里沉在底下的东西,或许反而会露出痕迹。这对我们而言,也并非全是坏事。”
“那暗地里呢?”
陆棠追问道,她知道李不言必有后手。
“暗地里,”李不言放下杯子,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陆棠,“我们需要开辟一条完全属于我们自己的、隐秘的调查线路。”
他屈指分析,“第一,黑袍人使用的能量属性,与档案局正统的、中正平和的灵力路径截然不同,更偏向阴蚀、死寂,带着一种不属于此界的寒意,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杨成难以完全解释和掩盖的疑点。知慕去技术部,就是第一步棋。第二,‘噬灵瘴珠’这种禁忌之物的流向,以及‘禁库’的调用记录,即便杨成手段通天,想要完全抹除所有痕迹而不留任何蛛丝马迹,也绝非易事。总会有一些边缘的记录,或者经手人的模糊记忆,是我们可能突破的方向。”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陆棠白皙的脖颈下方,那枚悬挂着的、内部仿佛有冰焰流动的奇异结晶上。结晶正散发着温润而神秘的光泽,与窗外模拟的夕阳余晖交相辉映。
“而最重要的是……”李不言的声音带着一种引导性的凝重,“你感应到的那股共鸣,以及‘牧羊人’真正老巢可能存在的方位。杨成特意强调,让我们暂时不要前往探查,理由是打草惊蛇和力量不足。但这恰恰说明,那个地方,极有可能隐藏着他不想让我们看到、甚至是他急于掩盖的致命证据!”
陆棠重重点头,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前的冰火结晶。那微弱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唤感,正从东南方向隐隐传来,在她集中精神时,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如同黑暗中的一缕微弱烛光,指引着方向。
“我明白。我会继续尝试用精神力温养和沟通结晶,加强这种感应,争取在对方有所行动之前,找到更精确的位置坐标。”
“嗯。”
李不言颔首,对她的决心表示认可。
“除此之外,”他继续补充道,思维缜密,“王建华和陈洁那边,也可以尝试寻找合适的机会,进行更深入的接触。他们是局里的老资格,负责日常运营和大部分内勤协调工作,虽然不直接参与一线战斗,但消息灵通,人脉广泛,而且从我们之前的几次有限接触来看,他们对于档案局近年来的一些微妙变化,以及某些高层决策,似乎并非毫无疑虑。或许,在合适的时机,他们能成为我们潜在的助力,提供一些从正常渠道无法获得的信息。”
他沉吟着,修长有力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而沉稳的“嗒、嗒”轻响,那声音仿佛暗合着某种韵律,如同在寂静的战场上,谋划着一场于无声处听惊雷的致命战役。
“棠棠,”李不言最终抬起头,目光深邃如同星空,又带着悬崖边的凌厉,深深地看向她,“这是一场在万丈悬崖边缘的舞蹈,脚下是迷雾笼罩的深渊。我们面对的,不仅是隐藏在暗处、手段诡谲的‘牧羊人’及其党羽,还有可能就是站在我们身边、掌握着档案局最高权柄的内鬼首领。一步踏错,行差踏错,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他的话语沉重如山,每一个字都敲打在陆棠的心上。但她迎上他那双冰蓝中蕴含着风暴的眼眸,清澈的暗金色眸子里没有丝毫退缩与畏惧,反而燃烧起更加炽烈、更加不屈的火焰。那火焰,源自血脉,源自仇恨,更源自于绝不向命运低头的坚韧。
“我知道。”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每一个字都如同玉石交击,清脆而坚定,“但从我决定追寻父母失踪真相的那一刻起,从我知晓‘凤凰计划’存在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没有退路了。为了找到爸爸妈妈,为了终结那个扭曲而残酷的计划,为了让所有牺牲者得以安息。再危险的路,再黑暗的迷雾,我也必须走下去,也一定会走下去!”
她顿了顿,声音稍稍放缓,却注入了一种更加柔软而坚定的力量,目光灼灼地看着李不言:“而且,这一次,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不是一个人。”
李不言看着眼前少女那坚毅无畏的眼神,看着她明明纤细却仿佛能扛起山岳的肩膀,心中某处被常年冰封的角落,似乎被这炽热的火焰轻轻触动,融化了一丝寒意。他冰冷的面容不由自主地稍稍缓和,那总是紧抿的唇角,甚至牵起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小弧度。他伸出手,动作略显僵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轻轻覆盖在陆棠放在桌面上的那只手背上。
他的手掌宽厚,指节分明,带着常年握剑修炼留下的薄茧,触感有些粗糙,却异常的温暖。那温暖与他平日散发的冰冷气质截然不同,仿佛是他内心真实温度的流露,带着一种令人心安、愿意托付一切的沉稳力量。
“嗯。”他再次应道,这一次,那简短的音节里,不再仅仅是冰冷的承诺,而是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和,与一种同生共死、并肩而战的坚定,“我们一起。”
两只手,一冰凉如玉,一温热似火,在窗外那虚幻而永恒的黄昏光线下,轻轻交叠。温度在肌肤相贴处悄然传递、交融,仿佛象征着两种截然不同却又紧密相连的力量,在此刻达成了完美的共鸣与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