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头女的脸突然转向我,黑洞洞的眼窝里流出些黑色的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在水面上汇成个“梳”字。她手里的骨梳突然飞起来,缺齿的位置正好对着我手里的半根梳齿,像是在召唤。
“把梳齿还回来!”梳头女的声音从井里钻出来,尖利得像指甲刮玻璃,井绳上的头发突然暴涨,朝着我的脖子缠来。
“快把梳齿拼上去!”阿砚的声音越来越弱,镜中的轮廓已经淡得快要消失,“只有完整的骨梳才能镇住她!”
我攥着半根骨梳齿,朝着飞来的骨梳掷去。梳齿在空中划过道红光,“咔哒”一声嵌进缺齿的位置,骨梳瞬间变得完整,梳齿间的头发突然全部绷直,像无数根银色的线,将梳头女的脸牢牢捆住。
“啊——”梳头女发出凄厉的尖叫,脸在水面上扭曲变形,最后化作无数根黑发,被骨梳吸了进去。井里的水渐渐变得清澈,阿砚的身影从水里浮出来,手腕上的井绳已经消失,他朝着我伸出手,掌心的温度真实而温暖。
骨梳突然从井里飞出来,落在我手里,梳齿间的头发已经变成了金色,像阳光编织而成。老太太用剪刀剪断最后几根缠在井绳上的黑发,叹道:“终于清静了。这梳头女缠了三十年,就等这把梳子拼完整,好让她的怨气散了。”
院子里的阳光突然变得明媚,井栏上的划痕里渗出的不再是黑泥,而是些透明的水珠,水珠落在青苔上,开出些小小的白花。阿砚的身影彻底清晰了,他站在我面前,笑容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只是头发比以前长了些,发梢还带着点水汽。
“我找了你好久。”他握住我的手,指尖的温度驱散了所有寒意。
“我知道。”我举起那把完整的骨梳,梳齿间的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现在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老太太收起剪刀,蓝布衫的衣角在风里轻轻飘动:“这把梳子你们拿去吧,它能梳开所有执念,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都能平平安安的。”
走出老理发店时,拆迁区的墙面上突然开满了白色的花,花瓣上沾着些金色的发丝,像用阳光绣成的。回头看,老太太站在门口朝我们挥手,她的头发已经变得乌黑,镜台里的人影不再扭曲,而是个年轻姑娘的模样,正对着镜子开心地梳头。
后来听拆迁的工人说,那口缠发井被填了,填井时挖出了很多头发,缠绕在一起,像团金色的线。有人捡了些头发回家,夜里梦见个姑娘在给自己梳头,醒来后发现所有烦心事都想通了,像被梳子梳顺了一样。
我和阿砚把骨梳留在了老理发店,我们知道,总会有需要它的人找到这里。而我们的头发,从此总是一起变长,一起变短,就像那把骨梳梳过的线,永远缠绕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
夕阳下,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手牵着手,走在回家的路上。风里带着淡淡的花香,那是自由的味道,也是重逢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