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果然后退了些,却没散去,反而在墙上蠕动起来,化作无数个小小的影子,钻进储藏室的各个角落。那些插着蜡烛的头骨突然全部转向我,眼窝处的黑洞里钻出些黑色的线,线的另一端连着那些小影子,像无数条看不见的绳。
“它在召集其他影子!”女人突然掀开黑纱,露出张没有皮肤的脸,肌肉组织直接暴露在外面,血管像青色的蚯蚓爬满脸颊,“你必须点支照影烛,让它显形,不然等影子聚够了,就算是活尸的气也镇不住!”
她抓起根蜡烛,硬塞进我手里。烛身的油光映出她的脸,那张脸的影子投在地上,竟是完整的,皮肤光滑,眉眼清秀,像个年轻的姑娘。
“这是我的影子,”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十年前被沈老太太的影子抢了自己的影子,只能顶着这张脸活着,每天用尸油养着它,就怕它彻底消散——你帮帮我,也帮帮你自己,点了这蜡烛,我们或许还有救!”
阿砚的身影在火苗里剧烈晃动:“相信她!照影烛能让所有影子显形,包括活尸的本体!”
我咬咬牙,划亮根火柴,凑向烛芯。烛芯“噗”地燃起,绿色的火苗窜起半尺高,照亮了整个储藏室。那些麻袋里的头骨突然全部睁开眼,眼窝里跳动着绿色的光,地面的烛油溪流沸腾起来,浮出无数张人脸,都是些被抢了影子的人,正对着我无声地哭嚎。
最大的黑影在绿光中显形了,果然是沈老太太的模样,只是浑身没有皮肤,肌肉组织上缠着些黑色的线,线的另一端连着无数个小影子,像个巨大的蜘蛛。她的眼睛是两个黑洞,里面钻出些红色的丝,与养尸池里看见的一模一样。
“是你!”沈老太太的影子发出刺耳的尖叫,朝着我扑来,“你毁了我的镯子,还想毁了我的影子?我要把你的影子撕成碎片,让你永远困在黑暗里!”
阿砚的身影突然与我重合,我们的影子合二为一,变得巨大而清晰。照影烛的火苗突然暴涨,绿光中浮现出无数个阿砚被拆皮的画面,每块皮肤的影子都在发光,与我的影子融为一体。
“我们的影子合在一起了!”阿砚的声音充满力量,“它撕不开!”
沈老太太的影子撞在我们的影子上,发出“咔嚓”的脆响,像玻璃被撞碎。她的影子开始崩解,那些黑色的线纷纷断裂,小影子们失去束缚,化作缕缕青烟,钻进照影烛的火苗里。
女人的影子突然从地上站起来,朝着沈老太太的影子扑去,两张脸在空中碰撞、融合,最后一起化作道白光,被照影烛吸了进去。女人的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脸上的肌肉组织开始长出新的皮肤,像春天发芽的植物。
储藏室的火光渐渐熄灭,烛油凝固成白色的蜡,地面的溪流变成了白色的线,像无数条凝固的泪痕。阿砚的身影比之前清晰了许多,他的手能碰到我的手了,带着烛油的温度。
“她自由了。”阿砚看着地上的女人,轻声说,“她的影子抢回来了,用沈老太太的影子抵了债。”
我捡起半截烛芯,芯子上的头发已经变成了白色。走出殡葬用品店时,黄昏的霞光正好照在我们身上,我的影子投在地上,完整而清晰,阿砚的影子就依偎在旁边,虽然还带着淡淡的透明感,却再也不会消失了。
后来听说,那间殡葬用品店换了个年轻的女老板,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只是从来不卖蜡烛。有人夜里路过,看见店里亮着盏绿色的灯,灯影里有两个依偎的人影,像一对永远不会分开的情侣。
而我的影子里,从此多了个淡淡的轮廓,不管走到哪里,他都跟着我,在阳光下,在灯光下,在月光下,像阿砚说的那样——只要影子不分开,我们就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