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的“我”笑得更欢了,从镜里钻出更多的手,抓向我的影子。我挥刀砍向镜面,“哐当”一声,镜子裂开道缝,镜中的“我”发出惨叫,黑洞洞的眼眶里流出些黑色的液体,像融化的墨。
裂缝里突然涌出更多的黑影,都是些没有影子的人,他们的衣袍下拖着长长的锁链,锁链是用影子的碎片做的,黑色的,泛着金属的光泽。它们朝着我围过来,嘴里喊着“给我影子”,声音像无数根针往耳朵里扎。
我转身往回跑,却发现来路被堵死了,入口处的黑石移到了这里,石面上的字变成了“进来了,就别想走”。岩壁上的凹痕全部张开,露出里面的牙齿状凸起,正一点点往中间合拢,像要把整个峡谷变成个巨大的嘴。
“把影子给我,我就让你过去。”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黑雾里传来,是个穿寿衣的老太太,她的影子在地上缩成一团,像只被踩扁的虫,“我孙女……就差最后一块影子,就能从镜里出来了。”
她的寿衣上绣着朵牡丹花,和我奶奶生前穿的寿衣一模一样。我盯着她的影子,那团黑雾里隐约露出个小女孩的轮廓,正对着我哭,哭声细弱得像只快死的虫。
“奶奶?”我喉咙发紧,怀里的玉佩突然发烫,镜中的“我”又在笑了,石壁的裂缝越来越大,更多的影奴钻了出来,它们的手已经够到我的影子,影子在地上剧烈扭动,像条濒死的鱼。
“别信她!”阿砚的声音带着急切,“那是‘影媒’,专骗活人的影子给镜里的影奴!你看她的寿衣!”
我猛地看向老太太的寿衣,牡丹花的花瓣里嵌着些细小的骨头渣,是孩童的指骨,花蕊处的丝线是黑色的,像用影子搓成的。老太太的脸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黑雾,和其他影奴一样,头部位置只有团浓黑,雾里传出小女孩的笑声,和哭声一模一样,诡异又黏腻。
“抓住她!”老太太嘶吼着扑过来,影奴们的锁链突然收紧,缠向我的脚踝。我挥刀砍向锁链,锁链断开,化作无数黑色的碎片,溅在岩壁上,凹痕里的牙齿状凸起突然停止合拢,像是被碎片烫到了。
石壁上的镜子突然全部碎裂,镜中的影奴们发出绝望的尖叫,身体化作黑色的粉末,被风吹散。那个穿寿衣的老太太也渐渐透明,最后变成个小小的黑影,钻进岩壁的凹痕里,消失不见,只留下朵绣在石头上的牡丹花,花瓣慢慢枯萎,露出里面的白骨。
峡谷的入口重新出现,黑石上的字变回“影在人在,影亡人亡”。我往入口跑,脚下的影子越来越清晰,边缘的缺口在慢慢愈合,像被什么东西补好了。跑出峡谷时,回头看,岩壁上的凹痕全部闭上了,青灰色的雾渐渐散去,露出些直立的石碑,碑上刻着无数个名字,每个名字的旁边都画着个小小的影子,有的完整,有的残缺,像一张张未完成的画。
夕阳的光落在身上,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完整无缺。怀里的玉佩不再发烫,碎口处的血痂裂开,掉出些黑色的粉末,像被碾碎的影子,风一吹,散在地上,和石碑旁的粉末混在一起,再也分不清。
阿砚的声音没有再响起,或许他的影子也被留在了回廊里,变成了某块石碑上的名字。我知道,只要还有光,就会有影子,有影子的地方,噬影回廊就永远存在,它会藏在光与影的缝隙里,等着下一个迷路的人,用他们的影子,去补那些永远补不完的缺口。
风穿过荒原,带着远处腐心林的松脂味,我的影子在地上轻轻晃动,像在对我点头,又像在对我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