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里的女子们突然笑了,笑声在楼里回荡,震得铜镜嗡嗡作响。她们的脸开始剥落,粉屑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皮肤下的血管像蚯蚓般蠕动,胭脂顺着血管往下淌,在镜面上汇成小小的溪流。
“你看,我们都在等你呢。”最前面的女子伸出手,从镜里穿了出来,指尖的冰冷触到我的脸颊,“你的皮这么好,做成胭脂定是极美的。”
她的手腕上戴着只银镯子,和我娘的那只一模一样。我猛地想起脐带河上的幻觉,心脏像被那镯子勒得生疼。怀里的玉佩突然发烫,碎口处的血痕印在衣襟上,像朵开败的桃花。
“别碰她!”
楼外传来老妪的尖叫,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响。铜镜里的女子们突然惊慌起来,脸开始扭曲,像被什么东西撕扯。我趁机撞开后窗,窗外是条窄巷,巷壁上长满了带刺的藤蔓,刺尖泛着黑,像淬了毒。
刚跳下窗台,就听见身后传来铜镜碎裂的声响,回头看,朱漆小楼的门窗突然紧闭,金字匾“醉春坊”三个字淌下暗红的液汁,渐渐凝成个“葬”字。
窄巷的尽头是片荒地,荒地上堆着无数个空脂粉盒,盒里的鳞片已经干枯,像层硬壳。地埂上插着些木牌,牌上写着女子的名字,有的还画着简单的容貌,眉梢的痣、眼角的疤,都和铜镜里的人影一一对应。
其中一块木牌上,刻着“婉娘”两个字,旁边画着颗朱砂痣,和我娘临终前突然长出来的那颗一模一样。
风里的甜香突然变得刺鼻,荒地深处的藤蔓开始晃动,藤叶间露出些模糊的人影,都穿着红衣,脸上涂着厚重的脂粉,正朝着我缓缓走来。她们的脚步轻飘飘的,像没有骨头,走近了才发现,她们的脖颈处都有圈暗红的勒痕,脂粉正顺着勒痕往下淌,露出底下的白骨。
“来啊,一起做胭脂啊……”她们的声音像无数把梳子在刮玻璃,“你的皮,能做最好的‘醉春红’……”
我攥着玉佩往荒地外跑,玉佩烫得像块烙铁,碎口处的血痕印在掌心,灼得生疼。身后的藤蔓越缠越紧,红衣女子们的笑声越来越近,脂粉的甜香混着尸臭,像张无形的网,要把我困在这片堆满空盒的荒地里。
跑出荒地时,天边已经泛白。回头看,朱漆小楼的轮廓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像座巨大的胭脂盒,而那些红衣女子的身影,正一个个缩回藤蔓深处,脂粉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红痕,像无数支正在融化的口红。
怀里的玉佩渐渐冷却,碎口处的血痕却越发清晰,像在提醒我——那些藏在脂粉底下的,从来不是美丽的念想,而是被剥去血肉的骨头,和永远记不起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