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腐船坞(2 / 2)

“吹啊!”老艄公推了我一把,马灯掉在地上,灭了。

黑暗里,无数只手从黑水里伸出来,抓住我的脚踝,冰冷的指甲掐进肉里。船帆上的人脸发出尖啸,像无数把剪刀在割耳朵。我举起青铜哨,塞进嘴里,用尽全力吹响——

哨音不尖,却带着股穿透力,像冰锥刺破浓雾。那些抓着我的手瞬间松开,缩回黑水里,冒泡的声音变得密集,像是在害怕。货船上的老船长猛地转过身,烂掉的后脑勺对着我,洞洞里的脑浆不再滴落,反而开始蠕动,钻出无数条细小的白虫。

“还差两个……”他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像生锈的铁球在滚。

我突然明白老艄公说的“活货”是什么了——那些箱子里的残骸、帆布上的人脸、黑水里的手,全是当年没被运走的“货物”。而老艄公,恐怕早就成了这船坞的一部分。

他的手搭上我的肩膀,冰冷黏腻,我低头一看,他的袖口下没有手腕,只有一截森白的骨头,骨头上还挂着点碎肉。“你跑不掉的,”他凑近我的耳朵,洞里的虫子爬出来,掉进我的衣领,“我等这一天等了三十年,你是第二个。”

第二个?那第一个呢?

我猛地想起船舷上的字,还有老船长歪着的脖子——他的制服领口露出半截铁链,铁链的另一头,拴着个小小的身影,像是个孩子,穿着件红色的小袄,衣角在黑水里漂着,像一朵烂掉的花。

货船又晃了晃,这次更猛,船舱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涌出股更浓的腐臭,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出来。我看见船舱里堆着无数双鞋,男鞋、女鞋、童鞋,一双双摞得像山,而鞋堆顶上,摆着个熟悉的青铜哨,哨身上也刻着“渡厄”,只是已经断成了两截。

原来,我不是第一个来这儿的。

老艄公的骨头手越掐越紧,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肤在发麻,像是要和他的骨头粘在一起。黑水里的手又围了上来,这次它们手里拿着针线,要把我的脚缝在黑水洼里。船帆上的人脸笑得咧开嘴,露出用线缝的牙齿,每颗牙上都刻着个字,拼起来是:“凑齐了……”

青铜哨还在发烫,我死死攥着,指节发白。突然想起骨瓷镇瓷塔下的那句话:“所有被遗忘的,都会在黑暗里等你。”或许这船坞里的每具残骸,每双鞋,都是被遗忘的灵魂,而我,不过是它们等来的又一个“压舱物”。

船舱里的东西快出来了,我听见沉重的脚步声,还有锁链拖地的声响。老艄公的脸贴得更近,洞里的虫子掉进我嘴里,又腥又涩。我最后看了一眼那艘货船,老船长还在写着什么,这次的字更大,染红了半个船舷:

“开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