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茧楼(1 / 2)

船靠岸时,码头上堆着些奇怪的货——不是寻常的丝绸或瓷器,是半人高的茧,灰扑扑的,像被水泡胀的棉絮,表面却泛着层冷光。搬货的脚夫都戴着厚手套,神色紧张,见我们盯着茧看,有人低声劝:“别碰,这是‘听茧’,里面裹着东西,碰了会缠上麻烦。”

“听茧?”阿砚皱眉,“能听什么?”

脚夫往江里啐了口:“听人心。去年有个货郎好奇,戳破个小茧,当天就疯了,嘴里总喊‘有人在骂我’,没过三天就跳江了。”他指了指茧堆旁的小楼,“这些都是楼里收的,那楼才邪性,进去的人没一个能笑着出来。”

那楼就在码头尽头,青砖砌的,共三层,每层都糊着厚厚的纸窗,看不见里面的光。奇怪的是,楼里总传出“沙沙”声,像有人在翻书,又像蚕啃桑叶。我们绕到楼后,发现墙根有个破洞,洞里塞着块碎茧,阿砚用树枝挑出来,茧壳裂开的地方,竟露出缕头发,黑得发亮。

“进去看看。”阿砚的好奇心总压不住。

楼门没锁,推开时“吱呀”响,一股潮味混着草木香涌出来。厅里摆着十几个茧,比码头上的小些,像挂灯笼似的悬在梁上,“沙沙”声就是从茧里发出来的。墙上挂着幅画,画的是片桑林,桑叶上爬满蚕,蚕眼里却嵌着人的瞳孔,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们。

“这画……”我刚要伸手,阿砚突然拽住我,“别动!”他指着画框边缘,那里粘着些细小的丝线,线的另一头缠在悬着的茧上,“线在动,茧在‘看’我们。”

果然,那些丝线正微微颤动,像有谁在茧里扯动。突然,最靠近画的茧“啪”地裂开道缝,里面传出个细碎的声音,像蚊子哼:“他在想画是假的……”那声音和阿砚的语气一模一样,连尾音的迟疑都分毫不差。

阿砚脸色骤变——他刚才确实在心里怀疑画是赝品。

“这茧能复述人心思?”我压低声音,“那货郎听到的……”

“不是复述,是放大。”个苍老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穿青布衫的老头拄着拐杖,拐杖头雕成蚕茧的形状,“他戳破的茧里,裹着他自己的心思,那些没说出口的刻薄念头,在茧里越缠越密,最后把他自己绕疯了。”

老头自称是楼主人,守这楼五十年了。这些茧是“收心茧”,人在楼里起的念头会被茧吸进去,缠成丝,等念头够密了,茧就会裂开,把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全抖出来。“你们刚才进门时,是不是在想‘这楼阴森森的’?”老头敲了敲拐杖,悬在头顶的茧突然晃了晃,传出我们俩刚才没说出口的嘀咕,一字不差。

阿砚突然往楼梯跑:“三楼!肯定有问题!”

二楼的茧更多,密密麻麻挂了半面墙,有些已经泛黄,裂着缝,里面传出各种声音——有商人算账时的贪念,有妇人盼丈夫死的怨毒,还有小孩偷东西时的慌张。阿砚停在个最大的茧前,那茧是红色的,像浸过血,里面传出个女人的哭声:“我不是故意的……是他先打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