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没有半点教导的意味。
更像是一个父亲在走投无路时,笨拙地陈述着自己唯一懂得的道理。
话音落下。
卢秋伸出手,轻轻握住卢宝柚的手腕,将他的拳头从自己胸口挪开。
然后,他学着袁罡的样子,在那微微颤抖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拍。
一下。
两下。
动作生硬,力道很重,带着部队里老兵的鼓励,却没有半分属于父亲的温度。
做完这一切,卢秋转身,走向那扇已经不存在的门。
午后的阳光从巨大的破洞中倾泻而入,将他高大的身影切割得支离破碎。
他身后守夜人的黑色斗篷微微扬起。
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
说完,他迈步离开,背影没有丝毫留恋,决绝得像是在奔赴下一场死战。
办公室内,卢宝柚僵在原地。
那句轻飘飘的嘱咐,比刚才那两记重拳更让他心痛。
他猛地抬手,狠狠擦掉脸上的泪。
可更多的泪水却不争气地涌了出来,怎么也擦不干净。
身体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委屈而剧烈颤抖。
他紧紧握住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了血丝,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
办公楼下。
袁罡靠着墙根,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神情复杂。
卢秋的身影从楼道里走了出来。
他脸上看不出情绪,但整个人的身形,却比来时沉重了许多,像是背上了一座无形的山。
袁罡站直身体,迎了上去。
“就这么走了?不多说几句?”
卢秋脸上挤出一个弧度,僵硬无比。
“不怕袁教官笑话。”
他抬起那双据说能捏碎神秘头骨的手,看了看,又无力地垂下。
“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这几个字,几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袁罡走上前,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拍了拍卢秋的肩膀。
那力道很重。
仿佛要把自己的理解和宽慰,全都拍进这位老战友的身体里。
“守夜人,欠你们父子的。”
听到这话,卢秋那挺得笔直的脊梁,有那么一瞬间的塌陷。
但很快,他又站得笔直如枪。
他摇了摇头,声音重新变得沉稳,恢复了沉龙关总指挥的威严。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沉龙关那么多弟兄,那么多家庭,他们把命都交给了我,他们没抱怨,我卢秋有什么资格抱怨。”
他的目光越过袁罡,望向远方,那是沉龙关的方向。
“那卢宝柚……”袁罡话锋一转。
“随他去。”
卢秋打断了他,语气里没有半分犹豫。
“他既然选择来这里,就按守夜人的规矩办。袁教官,你不用顾忌我,该罚罚,该骂骂。”
袁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没再劝。
他知道,对卢秋这种人来说,规矩比天大。
“在这里多待几天吧,等他情绪稳定了,你们父子俩再好好聊聊。”
“不了。”
卢秋摇头拒绝。
“沉龙关前阵子刚经历兽潮,百废待兴,我必须尽快赶回去。”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希冀。
“柚子长大了,我相信他能想明白。”
“行。”
袁罡不再强求,他转头指了指楼上那个巨大的破洞,脸上露出一抹肉痛的表情。
“那扇门,我特意找人从北境运来的合金包芯木,隔音效果一流,花了我三个月的津贴。”
卢秋一愣。
“回头账单寄到沉龙关,从你军功里扣。”袁罡一本正经地说道。
卢秋紧绷的脸,终于被这句话撕开一道裂缝,露出一丝真实的笑意。
“好。”
“有什么情况,我会派人去沉龙关通知你。”
这一次,卢秋没有拒绝。
“麻烦袁教官了。”
“跟我客气什么。”
袁罡摆了摆手。
“我派人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