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的眉眼被拙劣的刀工刻出冷峻的线条,此刻,那冷硬的木纹上,却浸染着大片大片已经凝固发黑的暗红色血渍。
血迹深深沁入木质的纹理,在休息室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祥的暗沉光泽。
李鸿彬一言不发,只是将这只染血的木偶,缓缓地、几乎要贴到脚下那个因缺氧而扭曲变形的男人脸上。
木偶冰冷的触感和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如同实质的死亡气息,瞬间冲垮了他仅存的意志防线。
“咳...咳咳...!”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混合着胸口的剧痛和窒息感,让他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呛咳,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他拼命地摇头,眼神里充满了最原始的求生欲和极致的恐惧,“不...不....饶命....饶命啊大哥...我...我手下的兄弟...只...只动了那个不长眼的,就刚才外面那个...他是个贪官...他该死!”
“其他人...船上的人,我们一个都没杀,真的...一个都没杀啊!我们,我们只要钱,只要生活物资!”
李鸿彬踏在男人胸口的脚,力道微不可察地松了一丝,他盯着曹飞那双因恐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依旧冷硬如铁,却多了一丝锐利的探究和拷问,“华国人?”
这简单的三个字,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男人紧绷的神经。
他猛地一颤,仿佛被这个提问唤醒了某些深埋的、不堪的记忆,绝望和恐惧中,竟奇异地混杂进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愤和屈辱。
“是...是的,我叫曹飞,浙省州台市...居仙县...曹家坳人!”
曹飞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嘶喊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硬挤出来的血沫,“这位小哥,我也是被逼得没活路了啊!”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李鸿彬,仿佛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早些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听信了同乡的鬼话,说,说出海跑船能发财,结果呢?”
“船开到公海,他们抢了我的工钱,把我,把我像条死狗一样,推下了海!”
曹飞的声音哽咽了,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一种被命运反复捉弄的苍凉,“我命大,没淹死,飘到个鸟不拉屎的荒岛,被路过的老海盗头子加比勒捞了上来,他看我还有把子力气,脑袋也还明事理,收了我做徒弟,教我使枪、驾船,在这片海上像野狗一样抢食.......”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胸口被李鸿彬踩着的地方传来阵阵闷痛:“师父加比勒临死前,攥着我的手说...说咱们是烂命一条,但,但别烂了最后一点人味儿,他祖上也是被逼下海的,或许,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吧!”
“师父曾定下规矩,在这片海上,可以抢任何国家,任何人;”
“但,绝不动华国人一根手指头!”
“这条规矩,我曹飞,和我手底下这帮苦哈哈的兄弟,都...都记着!拿命记着...”
“直到如今,我们没害过任何一个华国人!”
曹飞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执拗:“小兄弟你信我,这船上...除了那个不长眼想打人的混蛋...我们真没动过其他人!我们...我们就是想弄点钱,弄点吃的喝的给岛上的婆娘娃娃捎回去,这鬼日子...谁他妈愿意过啊!”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此刻竟真的涌上了浑浊的泪水,混合着鼻涕和汗水,在他沾满灰尘和油污的脸上冲出几道狼狈的沟壑。
那泪水里,有恐惧,有绝望,更有一种被逼到绝境、连自己都唾弃自己的、深不见底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