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承载着烟火记忆的物件,在狂热的熔炉前,脆弱得如同投入激流的纸船。
他想起自己空间里那口寂静的古井,那点微弱的生机,在这铺天盖地的吞噬烈焰面前,渺小得令人窒息。
“柱子!柱子!”一声压低的、带着焦灼的呼唤自身后响起。
何雨柱回头,是张建军。
他身上的工装比往日更脏,油污混着汗水,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闪烁着技术人特有的专注光芒。
他一把将何雨柱拉到食堂侧墙的阴影里,避开喧嚣的人流。
“快帮我看看这个!”
张建军顾不上客套,从怀里掏出一张卷了边的图纸,急切地铺开在粗糙的墙面上。
图纸上线条密集,赫然是轧钢厂关键设备——那台苏联c620车床的鼓风系统局部图,几处地方用红蓝铅笔做了醒目的修改标注。
“你看这里,”张建军的手指有些颤抖,点在图纸上一处复杂的管道连接处,“原装的鼓风机风压不稳,效率低,还特耗电!我琢磨着,把进风管道角度调整十五度,再加个咱们自制的简易导流板,”
他用指甲在图纸上划出一条清晰的轨迹,“利用回旋气流增压!我算过了,理论上至少能提升三成风压,省电两成!材料我都找好了,就用仓库报废水箱的铁皮……”
他的语速飞快,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仿佛手中握着的不是图纸,而是能撬动眼前这疯狂世界的杠杆。
技术,是他唯一确信能带来真实改变的力量。
何雨柱的目光在图纸上那些精确的线条和角度间游走,他不懂深奥的气流动力学,但他懂张建军这个人,懂他眼中那份纯粹到近乎固执的光芒。
这份光芒,在周围一片虚妄的喧嚣中,显得如此珍贵而脆弱。
“能成?”何雨柱沉声问,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期盼。
“理论上绝对没问题!就差实践了!”
张建军用力点头,眼中光芒更盛,“只要给我两天,不,一天半!我就能把导流板做出来装上试试!柱子,这要是成了,一台车床省下的电,够咱们食堂多蒸多少窝头啊!这才是实打实的……”
“张建军——!”
一声炸雷般的厉喝猛地劈开空气,打断了张建军热切的憧憬。
钳工车间主任王有才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工人,如同铁塔般堵在了狭窄的通道口。
王有才的脸膛因激动和炉火映照而涨得紫红,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死死钉在张建军和那张摊开的图纸上。
“好啊!我说怎么到处找不到你张大师傅!”
王有才几步跨过来,带着一股热风和汗臭味,劈手就夺向那张图纸,
“躲这儿搞什么鬼名堂?不知道现在全厂都在为钢铁元帅献礼?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战斗!你倒好,琢磨这些歪门邪道!”
张建军下意识地护住图纸,急声道:“王主任!这不是歪门邪道!这是技术改造!能省电增产的!”
“省电?增产?”
王有才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刻毒的嘲讽,“张建军!我看你是技术挂帅的老毛病又犯了!脑子里只有你那些弯弯绕绕的图纸,还有没有点政治觉悟?啊?”
他手指猛地戳向炉火熊熊的土高炉方向,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张建军脸上:
“看看!看看群众的力量!看看群众的智慧!土法上马,一样炼出好钢!你那套‘唯技术论’、‘专家路线’早过时了!现在讲的是‘小土群’,是‘蚂蚁啃骨头’!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