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点微光,仿佛垂死之人最后一口不甘的气息,在巨大的电子地图上闪烁后,迅速黯淡下去。
但仅仅是这一瞬,已经足够。
“目标锁定。”技术员的声音冷静得像手术刀,“热成像确认,生命体征微弱。报告,清晨五点三十七分,边防技侦组传回最新图像:赵志远蜷缩在坐标点东侧一处天然岩缝中,体温已降至三十五点二摄氏度,低于正常体温临界值,四肢出现轻度冻僵反应。”
另一份报告紧随其后:“卫星电话电量仅剩百分之三。最后一次尝试拨号在三分钟前,对象为其大学同窗、现任职于某央企驻缅甸海外部的李浩,但信号被我方预设的白名单拦截程序自动阻断。”
他最后的社交关系,也成了死路。
指挥中心内一片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站在主屏幕前的林晚秋。
她的身影在屏幕冷光的映照下,显得愈发清瘦,也愈发坚硬。
一名边防武警的联络员忍不住请示:“林处,是否立即派遣山地救援队进入?再拖下去,他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维持现状。”林晚-秋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不救援、不接触、不回应。”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片漆黑的山体轮廓,补充道:“让边境应急广播系统启动,每隔两小时,用中、英、缅三语循环播放《关于主动投案自首可依法从宽处理的政策通告》。”
在场的几位老刑侦倒吸一口凉气。
这比直接抓捕要狠得多。
饥寒交迫、孤立无援,唯一的“陪伴”却是劝降的广播,这等于用制度的锉刀,一寸寸磨掉他最后崩溃的神经。
真正的围猎,从来不是追上猎物,而是让它在绝望中,自己走出丛林。
上午八点十二分,青禾镇专案组临时驻地。
晨间的湿冷空气尚未散尽,会议室的气氛却已因林晚秋的一项新指令而骤然升温。
“我宣布,正式启动‘阳光账户’计划。”她站在白板前,语气果决,“陈秘书,你负责协调技术组,将我们前期冻结的所有‘幽灵用工’资金明细进行脱敏处理后,在县政府官网设立公示专栏,二十四小时滚动更新,接受全社会实名或匿名监督举报。”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林处,这……这不是把我们的底牌全亮出去了吗?”一位年轻组员困惑道。
林晚秋的目光平静而锐利:“腐败的根基,恰恰是藏在暗处的共谋和沉默。我们要做的,就是把一切都摊在阳光下。”她拿起笔,在白板上重重写下八个字:“群众的眼睛,雪亮的。”
她要的,不仅仅是查清一笔笔烂账,更是要彻底瓦解赵志远之流在基层编织多年、赖以生存的舆论控制网和人情保护伞。
效果立竿见影。
公示专栏上线不到三小时,专案组的举报热线就被打爆了。
那些曾经碍于情面或微薄利益,被迫在虚假劳务合同上签过字的村民,那些被冒名顶替却敢怒不敢言的贫困户,在看到自己名字赫然在列后,内心的恐惧被愤怒所取代。
更重要的是,那些曾协助造假、经手过资金的村干部彻底慌了神,他们开始疯狂地给专案组、给纪委打电话,争先恐后地撇清关系,试图转为污点证人。
陈秘书的电脑上,一条新的情报弹了出来:赵志远堂弟赵志勇经营的“日日鲜”连锁便利店,今天上午已有五名核心岗位的员工,以“家庭原因”为由,集体提交了辞职申请。
这条维系赵志远最后资金流转的毛细血管,正在从内部崩坏。
中午十一点,县人民医院。
林晚秋亲自调取了赵志远母亲周静的全部诊疗记录。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安静地坐在档案室里,一页页翻阅。
当主治医生被请来解释病情时,他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周静心脏病的严重性,以及“赴港就医的紧迫性和必要性”。
林晚秋的目光没有离开病历,但她的“真实之眼”却清晰地捕捉到,在提及“审批暂停对病情的巨大影响”时,这位五十多岁的资深主任医师,喉结出现了一次不自觉的轻微颤动,双眼瞳孔有零点一秒的扩散,语速比之前快了零点三倍。
典型的掩饰性应激反应。他在说谎,或者说,在夸大其词。
她没有当场揭穿,只是合上病历,礼貌地道了声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