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包括三份与原始账本数据完全不符的伪造季度报表,一份来自匿名号码的威胁短信记录——经技术追溯,发信基站信号正源于周秉义私人助理的住宅小区附近。
最致命的证据,是一张由电脑后台日志生成的截图,清晰记录了昨夜十一点零七分,一个U盘被插入并执行批量数据修改操作的全过程——那正是林晚秋用录音惊走黑影的时间点。
深夜,万籁俱寂。
林晚秋独自一人,再次来到那栋废弃的中学图书室。
她熟练地爬上高高的木梯,从天花板与墙壁衔接处的一块松动的砖头后面,取回了那个微型监听设备。
她拔下录音芯片,小心地放进贴身的口袋。
她知道,那晚的意外收获,远不止吓跑了篡改数据的黑手。
芯片里,清晰地录下了周秉义的司机与那位赵会计在黑暗中惊慌失措的密谈:“……书记说了,事到如今,只能一口咬死是那个林晚秋,是她为了政绩逼我们造假,把她也拖下水,我们才有活路……”
她没有立刻将这份能一锤定音的录音移交。
那样太便宜他们了。
她回到办公室,将这段音频导入电脑,截取了最关键的一句,嵌入到一段校园广播的测试音频之中,设定为次日清晨早操时段,自动循环播放。
第二天,当朝阳洒满青禾中学的操场,数千名师生像往常一样列队集合时,高悬的广播喇叭里响起的,却不再是熟悉的《运动员进行曲》。
一个经过处理、却依旧能听出惊惶的男声,突兀地、清晰地响彻整个校园:
“……只要咬死是林晚秋逼我们造假……”
三遍之后,声音戛然而止,广播里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声。
整个操场,从学生到老师,陷入了一片死寂,继而,是无法抑制的、山呼海啸般的议论声。
黄昏,山风渐起。
林晚秋站在父亲的墓前,轻轻放下一束洁白的菊花。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任凭风吹动她的发梢和衣角。
许久,她从衣兜里取出一枚被摩挲得边缘光滑的黄铜钥匙,轻轻放在冰冷的碑前石台上。
那是她童年时家中书房的钥匙,她曾用它,在某个深夜悄悄打开门缝,第一次看见父亲并非在读书,而是在微弱的灯光下,整理着一沓厚厚的、来自乡亲们的举报材料。
那是她记忆中,父亲留给她关于“秘秘”的最初启蒙。
松涛如泣。
她完成这无声的交接,转身准备离开。
刚迈出一步,身后却传来一阵极轻微的、石子摩擦的窸窣声。
她猛然回头,暮色四合的墓园小径上空无一人,只有她来时留下的一行淡淡的脚印。
而在脚印旁,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枚用石子刻画出的图案。
那是一个残缺的印章图样,只刻了半个字,但篆体的笔画苍劲有力,隐约可辨——是一个“公”字的下半部。
林晚秋的身体微微一震。
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混合着松香与泥土的冰冷空气。
再次睁开时,眸中的迷茫与悲伤已然褪尽,只剩下如寒冬冰雪般的清明与决绝。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墓碑,又像对着冥冥中的某个存在,低声自语:“原来,从来都不是我一个人在查。”
远处,省城的方向,地平线上亮起了第一颗星。
那微弱的光芒,仿佛一个穿越了十年迷雾的无声回应,正缓缓降临在这片沉寂的土地上。
与此同时,县委招待所二楼最东侧的那个房间,灯光骤然亮起,像一只在黑夜中无法闭合的眼睛,正等待着一场注定无法和解的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