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判断,一阵尖锐刺耳的消防车鸣笛声从远处呼啸而来,方向直指镇中心。
空气瞬间凝固。
领队干部与林晚秋对视了片刻,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他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语气里多了一丝不容错辨的决断:“那你带路。”
就在他们动身前往档案馆的同时,无人注意的青禾镇中学图书室,在那布满灰尘的顶层通风管道外沿,一道虚浮的人影缓缓显现。
他的面容依旧是陆承宇的模样,但眼神空寂如深渊古井。
他伸出近乎透明的手指,轻轻触碰在老旧的铜质管道上。
嗡——
整栋教学楼的电路在一瞬间发生了剧烈的电压波动,所有的灯光都熄灭了一秒,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就是这转瞬即逝的断电,触发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连锁反应。
在林晚秋随身携带的那个白色药盒深处,一枚伪装成药片的微型录音笔,因瞬间断电又重启的机制,补录进了一段由于信号干扰而遗漏的音频碎片。
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是她父亲林振山的声音,在滋滋的电流声中响起:“……账,不能只记在纸上,要刻进地里,刻进每一根钢筋水泥里。”
与此同时,数十公里外的镇东郊,原国营粮仓地块的地下深处。
那个被陈秘书发现的离线数据舱,硬盘指示灯悄无声息地由稳定的绿色,闪烁成了急促的红色。
它开始执行一个被预设的最高权限指令:批量导出所有加密日志,上传路径经过三次隐秘跳转,最终指向了一台登记在“青禾镇教育发展基金会”名下的云服务器。
一场无声的数据大迁徙,在所有人的视野之外,开始了。
档案馆外,警戒线已经拉起,刺鼻的焦糊味混合着水汽,弥漫在空气中。
火势已被基本控制,但二楼的资料室已然面目全非,只剩下熏得漆黑的墙壁和一地狼藉的残骸。
林晚秋戴上手套,第一个走了进去。
她蹲下身,用镊子小心地翻检着那些被水浸透、被火燎烤过的纸张残骸,动作专注而冷静。
忽然,她的手指停住了。
在一块尚未完全炭化的硬纸板上,残留着半枚模糊的红色印迹。
虽然大部分已经被熏黑,但那独特的圆形轮廓和残存的“安建”二字,让她瞳孔猛地一缩——那是“承安建工合同专用章”的印迹!
她不动声色地将这块纸片夹入证物袋,再小心地放入笔记本中。
可当她站起身,却发现那位省纪委的领导正站在资料室门口,表情凝重,手中拿着一份刚刚从便携打印机里打出的文件。
“我们刚收到省厅的紧急通报,”他看着林晚秋,一字一句地说道,“承安建筑集团董事长陆明远,今天凌晨五点,在省城向纪委专案组自首。他初步供述了在青禾镇G7易地搬迁项目中,存在挪用专项资金、虚报工程量的行为。”
林晚秋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但脸上依旧波澜不惊。
陆承宇的父亲,主动投案?
在这个她刚刚拿到关键物证的节骨眼上?
这太巧了,巧得像一个精心设计好的剧本。
她垂下眼睑,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笔记本坚硬的边缘,脑中警铃大作。
这不是自首,这是弃车保帅,是用一个父亲的倒下,来砌起一道阻断调查继续深入的防火墙。
她抬起头,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淡淡地问道:“他提到我了吗?”
领队干部摇了摇头:“没有。他的供述里,只涉及他自己和几名已经离职的项目经理。”
林晚秋嘴角微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没再说话。
然而,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这片废墟时,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瞥过走廊尽头消防栓的玻璃门。
在那块明亮的玻璃映出的倒影里,她清楚地看到,那个有着陆承宇面容的地脉之灵,正静静地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他对着她的倒影,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一股寒意从林晚秋的脊背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收回目光,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每一步都踩得异常沉稳。
她的步伐在空旷而潮湿的走廊里,发出一连串清脆而坚定的回响,一步步,走向那间即将召开紧急案情通气会的三楼会议室。
那里,一场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