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的冰冷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
王铁柱猛地一震,浑浊的双眼瞬间睁大,剧烈收缩的瞳孔里倒映出林晚秋冷静的脸。
“你……你!”他像是被猛地扎了一针,声音陡然拔高,“你是那个来查账的女人!你说过,一定会查清楚!”
他说完这句话,便痛苦地抱住了头,整个人蜷缩起来,显然,真实的记忆与被植入的虚假指令正在他脑中进行一场惨烈的战争。
林晚秋没有错过这个稍纵即逝的清醒窗口。
她迅速从口袋里取出随身录音笔,按下了录音键,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式语气,将问题精准地投了出去:
“王铁柱,看着我。十年前,在镇卫生院的档案室里,是谁让你用抹布,擦掉墙上那用粉笔写的‘真相’两个字?是不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
王铁柱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抬起头,脸上满是恐惧:“是……是她……苏书记……她说……”
“她说什么?”林晚秋追问,每一个字都像钉子。
“她说……不擦干净……就让我儿子也吃药……吃那种会让人忘掉事情的药……”
这句话如同一把劈开重重迷雾的利斧,让整个档案室瞬间陷入死寂。
苏敏,不仅用技术手段操控记忆,更用最卑劣的、以家属为人质的方式,实施着残酷的心理压迫。
就在这时,档案室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
陆管家佝偻着背,穿着一身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笔挺旧西装,沉默地走了进来。
他绕开地上的电线,径直走到陈秘书面前,递上了一份用牛皮纸袋精心包裹的文件。
那是一份已经泛黄的施工交接单复印件。
上面有陆承宇龙飞凤舞的亲笔签名,而在签名的下方,还有一行用更小、更严谨的字体写下的批注:
“cY07数据备份芯片,存于老厂区冷却塔第三层夹层铁盒内。开启方式:林晚秋指纹。”
陈秘书看着那行字,眉头紧锁:“这等于把最关键的物证,设置成了一把无法替代的生物密钥。万一……”
“不是密钥。”
林晚秋忽然开口,打断了他。
她站起身,从王铁柱手中拿回徽章,重新握紧。
“……是信任。”
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带着笑意的声音:“晚秋,有些门,锁的不是别人,而是为了等那个唯一对的人,由她亲手推开。”
她起身,整了整自己破损却依旧笔挺的衣领。
那张陆承宇的无人机在窗台留下蓝色丝带和3d打印徽章模型的照片,已经在调查组内部悄悄传开。
他知道她会看到,他也相信,她绝不会退缩。
当日下午,省纪委通过官方渠道正式发布通告:因涉及重大违纪违法案件,即日起,暂停苏敏一切职务,并成立联合专案组,对“青禾镇记忆钢索事件”展开全面彻查。
公告发布的那一刻,青禾镇仿佛被按下了另一个开关,压抑许久的空气开始流动。
而林晚秋,却独自一人,站在了镇卫生院那间阴冷的药房里。
她绕开了所有人的视线,凭借着对旧案卷宗的残存印象,直接走到了药品冷藏柜前。
她没有去查近期的记录,而是让陪同的干警,调出了编号为G7的、十年前的药品登记簿。
那本厚重的簿子,纸页已经发脆。
她翻到记录着苏明远“意外”前后日期的那一页,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在那一排排采购清单上缓缓滑过。
忽然,她的手指骤然停住。
在那一页的右下角,有一笔特殊精神类药物的紧急采购记录,审批人签名处,盖着两枚指印。
一枚清晰可辨,属于时任的卫生院院长。
而另一枚,则非常模糊,像是仓促间蹭上去的,只有一个不完整的边缘。
但那独特的纹路走向和压力分布,竟与她曾无数次在陆承宇书房那方印章垫布上看到的、一个陈旧的指印痕迹,完全吻合。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早就查过这里……甚至,十年前,他就已经介入过。
可为什么,他一个字都从未对她提起?
空气在狭小的药房里,忽然变得厚重而黏稠,压得人喘不过气。
窗外,刚刚透出些许光亮的天空,不知何时,已重新阴沉下来,暗得如同傍晚。
档案室里,服务器和应急电源组发出的那种恒定的嗡嗡声,似乎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音调变化,像是琴弦被瞬间拨紧又松开。
天花板上的几盏日光灯管,几不可见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冷漠的、惨白的光亮。
林晚秋没有抬头。
她的整个世界,已经浓缩为那本十年旧簿上的两枚指印,和一个在她被清空的大脑里,掀起惊涛骇浪的冰冷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