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着那支老式录音笔,塑料外壳被掌心的汗浸得发亮。
“爸,你怎么能……”他对着黑暗呢喃,指腹反复摩挲录音笔的播放键,“当年你说林振山是最合适的替罪羊,现在倒好,他女儿要把我们全家钉在耻辱柱上。”
“书记,”秘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林组长带着协查组去了档案室,说是要调阅零三年的搬迁档案。”
张正华猛地抬头,台灯“啪”地亮起,冷白光照得他眼底血丝毕现。
“让她查。”他扯松领带,喉结滚动,“等她查到Z.h.的名单,就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话音未落,他的手指在播放键上顿住——如果现在把父亲的忏悔录音公之于众,张家三代经营的关系网会像纸糊的灯笼般碎裂;可若继续隐瞒,地脉里积压的怨气已经快压不住,上回矿难死了七个矿工,镇志上只敢写“意外”……
“去备车。”他突然站起身,西装裤缝在灯光下绷得笔直,“我去望魂崖。”
废弃档案室的霉味呛得小石头直揉鼻子。
林晚秋打着手电筒,光束扫过积灰的档案架,蛛网在光里拉出银亮的丝。
“找编号Z.h.01的册子。”她蹲下身,翻着一摞霉烂的文件,“你负责右边第三列,注意金属封皮的。”
“姐,这有个铁盒子!”小石头突然压低声音。
林晚秋凑过去,金属盒上的锁已经锈死,她用钢笔尖撬开,里面躺着一本黑皮册子,封脊烫金的“Z.h.01”在尘埃里泛着暗黄的光。
翻开首页的瞬间,她的呼吸停滞了。
七张年轻的面孔映入手电筒的光里,背景是褪色的“YJ9研究站”木牌。
林晚秋逐一比对——第二排左三是沈墨白,右二是父亲林振山,还有三位她在旧报纸上见过的已故县领导,最右边两位……她猛地翻到内页,职务栏的名字让她心跳漏了一拍:现任省交通厅副厅长、省自然资源厅总工程师。
最后一页的照片让她指尖发颤。
穿藏青西装的男人站在同样的研究站前,胸口别着和首页相同的徽章——是张正华,二十年前的证件照。
“执衡者还在运行。”她低声道,手电筒的光在照片上摇晃,“张正华……”
“姐,要下雨了。”小石头指着窗外,乌云正从望魂崖方向压过来,“你说的那个火漆封信,是不是该去烧了?”
望魂崖的风卷着雨丝灌进衣领,林晚秋站在崖顶,火漆封信在掌心发烫。
父亲的字迹在火光里扭曲:“若见Z.h.再现,烧此契,召众证。”
火焰腾起的刹那,全镇三十座老屋檐角的铜铃突然无风自响。
清越的铃声混着雨声漫上山崖,像无数双沉睡的眼睛突然睁开。
林晚秋望着山下渐次亮起的车灯,黑皮册和录音笔在防水袋里贴着她的胸口,那里还留着父亲的纪检徽章,金属边缘硌得生疼。
“爸,”她对着火光轻声说,“这次换我来签。”
山脚下的车灯停在崖底,一个身影打着手电筒走上石阶。
雨幕里,林晚秋看清了那人胸前的党员徽章——是张正华,他的西装浸透雨水,贴在背上像片深色的云。
铜铃声突然拔高,混着张正华渐近的脚步声,在崖顶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林晚秋摸向口袋里的录音笔,指腹触到开关的瞬间,张正华的手电筒光扫过来,在她脸上投下明灭的影。
“林组长,”他的声音被风吹散,“你可知这崖底的地库里,还锁着三十年前的‘清场令’?”
雨越下越大,林晚秋望着他身后翻涌的乌云,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崖顶的铜铃还在响,而更远处,警笛声正穿透雨幕,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