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没回答,只是拽她的衣角往教堂方向走。
晨雾里,尖顶的轮廓渐渐清晰,像把倒插在地上的剑。
上午八点四十二分,教堂主殿的木门在林晚秋手下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尘光在光束里翻涌,七道斜光从彩窗漏下,正好在地面拼出个扭曲的阵图——那是她在香灰堆里见过的图腾,只是所有线条都倒转了方向。
逆位镇煞阵。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响。
祭坛旁突然传来怀表的滴答声。
林晚秋猛地转头,看见穿深灰长袍的钟表匠正站在圣母像下,怀表在他掌心开合,每响一声,彩窗的玻璃便轻微偏转,折射出的光斑在墙上游走,像某种古老的密码。
沈雪说,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只有被背叛过的人,才能看见真相。
左眼突然灼痛。
林晚秋捂住眼睛,指缝间漏出的光里,整个空间开始分裂——一边是斑驳的墙皮、腐烂的跪凳;另一边却是灯火通明的大厅,穿军装的守卫在门口踱步,沈雪跪在地上,发梢沾着血,而年轻的林振山正将一份文件投入焚毁炉,火光照得他的脸忽明忽暗。
爸...她脱口而出,声音破碎。
幻象中的林振山似乎顿了顿,转头看向她的方向,可下一秒,两个重叠的画面突然碰撞,她踉跄着扶住圣餐桌,瓷器碎裂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是她碰倒了桌上的旧烛台。
钟表匠的怀表停了。
他弯腰捡起一片瓷片,对着光看了看:该醒了。
中午十一点十五分,祭坛下方的暗室里,林晚秋的地质锤敲开最后一块腐木时,金属的冷意扑面而来。
伺服电机的铭牌在尘埃里闪着暗光:承安建工·1986定制。
她的手机在此时震动,陆承宇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查到了...我爷爷笔记里写,教堂要装套光控系统,说是配合意识引导实验。
他当时觉得奇怪,可那时候承安刚起步...
意识引导。林晚秋重复着,指尖抚过电机的散热孔。
那些细密的孔洞突然在真实之眼下显形——每个孔的位置都对应着人脑的神经节点。
她想起镇民们模糊的记忆,想起老神婆昏迷时的古语,喉间泛起苦味:这不是宗教装置,是心理干预设备。
小晚...陆承宇的声音突然发紧,你那边的信号...怎么在闪红光?
她抬头,暗室的通风口正渗进奇异的蓝光。
下午两点零三分,祭坛中心的彩窗突然全部亮起。
林晚秋仰头时,七束光线像七把银剑刺向她的双目。
她试图后退,却发现双脚像被钉在地上——小石头不知何时跪在她脚边,右眼角的晶体迸发出刺目的蓝光,沈雪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带着金属的锐响:Z.h.不是一个人...是执衡者的编号。
小石头!林晚秋想去扶他,可刚弯下腰,那七束光突然汇聚成一道,直贯她左眼。
剧烈的疼痛从瞳孔深处炸开,她看见自己的真实之眼正在被反向抽取——那些她曾洞察过的谎言、隐藏的情绪,此刻像被倒卷的潮水,顺着光线往彩窗方向涌去。
远处的雷云越压越低,风裹着铁锈味灌进教堂,吹得彩窗上的玻璃嗡嗡作响。
林晚秋的膝盖开始发软,她死死攥住父亲的纪检徽章,金属边缘割进掌心,可那吸力却越来越强,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扯进光里。
爸...她低唤着,眼前闪过地窖里父亲的字迹,闪过支教时孩子们沾着泥的笑脸,闪过陆承宇在手术前发给她的最后一条消息:等我好起来,我们去看海。
风突然变大了。
下午两点零五分的教堂祭坛上,林晚秋的双膝终于触到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