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想起父亲被带走那天,她扑上去抓他的手,他掌心全是墨水——原来他是在给村民补收据,一张一张,把被周慕云收走的凭证重新写了一遍。
“林老师!”
窗外传来嚷嚷声。
周慕云被押上警车时突然挣开警员,冲她喊:“你以为你爸清白?他当年要是没拿承安的好处,怎么会拦着周叔的项目?”他的金丝眼镜摔在地上,碎成几片,“陆承宇他爸给了林建国二十万,我有转账记录!”
陆承宇的身体猛地一僵。
林晚秋的“真实之眼”瞬间捕捉到周慕云瞳孔的收缩——他在撒谎。
但她还是转向陆承宇:“承宇,当年的转账记录……”
“我让人查了。”陆承宇掏出手机,调出份银行流水,“2013年6月,我爸的账户确实转了二十万到‘林建国’的账户。但三天后,那笔钱原封不动转去了青禾镇中心小学的重建账户。”他点开一张老照片,是2013年9月的小学落成典礼,父亲站在新砌的围墙前,怀里抱着她送的布娃娃,“小学的碑文上写着‘致谢林建国同志牵头募捐’——那二十万,是我爸以我妈的名义捐的。”
周慕云的脸瞬间煞白。
警车门“砰”地关上,他的骂声被隔绝在铁栏后。
林晚秋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父亲笔记最后一页的话:“小秋,要是有天你查到这里,记得——有些黑,是要拿命去撞的。撞破了,光就进来了。”
晨光漫进窗户时,镇公所外的老槐树下搭起了红布棚。
村民们攥着户口本和破布包,排着队往棚子里走。
陆承宇站在审计桌前,身后是承安集团的法务总监,面前堆着一摞摞项目明细:“2018年以来,承安在青禾镇的所有项目利润,我们将提取30%作为补偿基金。”他看向小胖子,“您家的安置款,连本带息是八万三千六,我们今天就打到您卡里。”
林晚秋站在他身侧,手里捧着父亲的笔记本和村民的收据。
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在笔记本上投下斑驳的光,像父亲当年在田埂上划拉公示表时,落在纸页上的光斑。
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跑过来,举着从树洞里捡的铁盒:“姐姐说这是照骨镜,能照见坏人!”
林晚秋接过铁盒,指尖抚过盒盖上的锈迹。
十年前,父亲把它埋在树洞里;十年后,她把它挖出来,照见了泥里的骨,照见了血里的光。
“没错。”她蹲下来,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它还能照见——好人的骨头,是硬的;好人的心,是亮的。”
远处传来警笛的长鸣。
省纪委的专车碾过石子路,带来新的协查函——周慕云的舅舅、表弟,还有当年参与伪造证据的一干人等,全被列为了调查对象。
陆承宇突然握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还带着审计资料的墨香,和十年前烤红薯的温度重叠在一起:“小秋,等案子结了,我们去拍婚纱照吧。”他指腹蹭过她腕间的旧疤,“我想在青禾镇的老槐树下拍,就像当年你站在教室门口,我躲在树后面看你那样。”
林晚秋望着他。
阳光穿过他的睫毛,在他眼底投下一片暖光。
那光里有十年前的少年,有今天的“凿子”,有无数个明天的“我们”。
“好。”她点头,“但得等我给我爸正了名——等他的名字,能堂堂正正写在青禾镇的功德碑上。”
老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衔走一片带露的新叶。
风里飘来南瓜粥的甜香,混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漫过镇公所的红布棚,漫过正在对账的村民,漫过青禾镇的山山水水。
有些光,迟到了十年。
但它终究来了。